第33章 枕慣蹄聲夢不驚(23)(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2121 字 2020-08-30

公函上寫的就是韓岡所說的,也就是折克行前來這一件事。而且從格式到用詞,都給了韓岡足夠的尊敬。

看過公函,黃裳又多看了韓岡兩眼,然後就是苦笑。將公函遞給章楶,跟著又是一嘆。看起來韓岡對折克行的謙恭知禮並不是很高興。

折克行太過於謹小慎微了,為了不讓韓岡心生罅隙,寧可冒著全局敗壞的風險離開他應該在的位置。

折克行作為韓岡的下屬,趕來拜見上司,這是應有之理。可是麟府軍主力依照韓岡的吩咐駐守在神武縣,以脅遼人側肋。他這位主將要與大軍同進退,理由則更加充分。

黃裳都有些忍不住想說些話。

以前折克行也不是沒來打過交道,對自家恩主的為人性格應該很清楚了。連子侄兄弟都備受看重,何必親自跑這一趟?要是壞了神武那邊的大事,責任又該由誰來承擔?

黃裳跟隨韓岡時間不短了,深知自家的恩主雖然城府甚深,但眼界和見識是不必說的,當世少有人能比得上,對下也是甚為寬厚。不論心胸是不是偽裝,可衡量輕重的才智絕不會少,對於大局的看重絕對是在謙恭聽命的形式之上。換作他在舊年韓琦的位置上,絕不會甫上任便找個借口就殺了一名立有功勛的武將,只為了加強自己的權威。

折可大就有些不安了,他也不是蠢人,韓岡明顯對折克行丟下神武縣,趕來忻口寨的行為不滿,甚至溢於言表,這讓他這個做兒子的不該如何是好。

但韓岡也沒有就此事再多說什么。折克行出來之前,應該做好了准備,變成最壞的結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視察過忻口寨糧庫的儲備情況,以及防火的准備,再對糧官和糧庫守軍勉勵了一句,韓岡一行離開了位於軍寨中央位置的庫區。

出了庫區,入目的便是大片的帳篷,那是軍隊的住處。只有韓岡和他的制置使司衙門,在原本城衙的舊址上,利用儲備的磚石將殘存的廢墟草草修補了一下,然後住了進去。不是因為帳篷不好,而是因為作為地位至關重要的城寨核心,知寨衙門就是一座小型的堡壘,跟糧庫一樣,都是在城破時可以作為繼續防守的據點。

而韓岡及其幕府有著類似待遇的還有一些窩棚,都是借用了一部分沒有在火災中損壞的殘垣斷壁,再用磚石或是濕泥混著秸稈補全了牆體。不過那些不是給人住的屋舍,而是馬廄。在此時的軍中,戰馬永遠都比人更金貴,吃得更多,得到的待遇也更好。

至於百姓,則絕大部分都安排在忻口寨左近的村庄里,同樣是草草修補了一下被遼人毀壞的屋舍然後住進去,反正原本的居民也沒剩幾個了,並沒有什么人出來反對。

當然,還少不了加強了衛生防疫方面的布置,並且制置使司還組織大量人力重新打井,以替代被遼人和當地百姓自己毀壞了的水源,否則以現在的季節氣候,引發大規模的疾疫不可避免。

返回行轅的路上,韓岡吩咐著分管庶務的章楶,「質夫,就按之前的計議,加快將忻口寨附近的百姓送往秀容、定襄二縣。原本州中屬於官產的田地,以及確定戶絕的田地都分配給這些百姓。補種的時間不剩多久,時不我待,再遲一點,今年就是什么收獲都沒有了。」

「下官明白。」章楶拱了拱手,很是鄭重的應承道。

時已三月,雖然還不知現在才匆匆下種補種還能收獲多少,但不去做就肯定沒有收獲。

有些事情處在韓岡現在的位置上是沒有權力插手的,比如河東各地田地的補種,兵災之後,今明兩年必是荒年,可他從職權上看只能移文地方州府加以督促。不過職權范圍是一回事,話語權則是另外一回事,要不然那些出外的元老對朝政的影響力就不會那么大了。有些話,韓岡只要寫在私信上,或是讓幕僚傳一句話,很快就會得到地方上的遵從。

「不過忻州除了秀容一城之外,城鎮鄉村皆淪於賊手多日,盜賊紛起,往定襄去,五台山深處多有盜匪深藏其中。」黃裳提醒道,「他們畏懼官軍和樞密虎威,可是一旦安排了代州百姓屯墾,肯定會遭受這些賊子的劫掠。」

「忻州的事讓賀子房放手去做。至於太原,有王.克臣在,他會賣力氣的。之前我在太原已經下過令了,現在在忻州就再重復一遍。昭告忻、代二州,對於劫掠地方的盜賊,朝廷只誅首惡,脅從不問。」

官軍的作用是保境安民,但遼軍為重,所以剿匪事宜,韓岡還是交給了當地州縣。遼軍入寇的破壞性雖大,但時間畢竟不長,比如太原、忻州,雖被遼人洗劫過,可還沒有來得及掀起大規模的民亂,韓岡就率著官軍趕到了。

秩序被破壞的短短時間,還來不及讓更多的良民轉職成盜賊。那點數量,的確交給地方處理就足夠了,總比韓岡自己選人去處置要好。之前韓岡遣人去處理忻口寨近處的盜匪,派去幾個人用上的手段很有些地方值得商榷。

之前韓岡手下對被俘盜匪的處理辦法,很是粗糙而充滿暴力。在忻州以及被控制的代州地界,但凡盜賊被捉到之後,全就直接殺了,而且是吊在路邊上,供人游觀。這讓韓岡很是不喜,不為別的,他的手下竟然連防備疾疫都不去考慮,未免太不像話了。

折可適此時正騎在馬上,左右顧盼。跟隨折克行一同南下的他,很快就被道路兩邊的風景吸引了目光。

就在官道左右,豎了兩排高高的桿子,桿子的頂端都掛著一具具屍首。屍首旁邊還插了牌子,上面寫了姓名、罪名和處決時間。字雖不算很大,可以折可適的眼力,在路中也能看清楚筆畫簡單的日期,全都是這幾天處決的。

關閉

『應該都是盜賊吧。』折可適想著。戰亂後的州縣會變成什么樣的情形,不用多想都能預測得到。

不過折可適曾經擔任過韓岡的幕僚,總覺得這樣做並不像是韓岡的風格。

這些屍體吊在路邊應該有個幾日辰光了,已經完全變了形,看不出本來的模樣。此時驚蟄早過,屍體周邊的半空中,一團團蒼蠅飛來飛去,再過些日子就可以看見在腐爛的屍身上爬上爬下的蛆蟲了。

只是再往前走,卻發現有一隊人正在收拾這些屍首。

「怎么收拾了?」折可適心中好奇,遣了親兵縱馬過去詢問。一般情況,這些為了震懾宵小而特意展示在公共場合的屍骸,至少得放上幾個月爛得只剩骨頭後再收拾。

「給相公看到了。」知道這一隊人馬來歷不凡,被派出來干苦力活的隊正如實相告,「樞密相公說這是嫌春天病少。又說處決了的強賊,把首級處置一下掛上去就行了,身子直接燒了了事!」

『閑的沒事干了,掛什么路燈!』

這才是韓岡的原話。此時當然沒有路燈一說,不過用路邊的燈籠來理解也同樣合適。經過韓岡這么一訓,犯下的渾事自是要盡快改正,只是正好給折克行和折可適一行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