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朱台相望京關道(11)(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860 字 2020-08-30

會首淮陰侯趙世將親自將馮從義迎進廳來。

這份禮遇,不僅僅是因為馮從義手上的財勢和背後的靠山,也不僅僅是因為馮從義是將賽馬引進京城的元勛之一,馮從義本身表現出來的才干,也讓趙世將不吝於表現自己的親切。

當然,在今天,趙世將的禮遇也還有另外的一重理由。

馮從義整了整衣冠,邁步進廳,一個個招呼打過去,都是每次上京時,都會見上一面、兩面的老朋友、

不過冠軍馬會的會所中,除了不到三十位的會員,還有不屬於馬會成員的一名外人。馮從義同樣認識他,《逐日快報》的總編輯,毛永。

毛永並不是什么名士,真要有才名,早去考進士了,或是在士林中打混,游走在公卿門第。可他僅僅是幕僚出身,擅長的是刑名。作為一名刑名幕僚,在判詞上滴水不漏,讓人難以找出錯來。斟字酌句的功夫上,比一干擅長詩詞的文酸要強百倍。這就是為什么會讓他擔任報社總編的原因。

「今天怎么到得這么齊?」馮從義環顧了一圈,回頭對趙世將笑問:「可是君侯家又有喜事了?」

趙世將搖搖頭,肅容盯著馮從義:「尊兄給我們出了大難題啊,不得不好好商量一下。」

馮從義瞥了毛永一眼,笑道:「這算是難題嗎?一篇文章而已。」

毛永向前半步,「僅是一篇文章當然不難,犯難的是文章出自何人之手。」

馮從義微微一笑。

因為作者是韓岡。

韓岡沒有理會來自朝廷的聲音,徑自南下返京,如同強攻硬打的猛將,讓人始料未及。但就像很多人所預料的一樣,韓岡在學術上還是下了一著棋。就如當年他拿出了種痘法,逼天子將他召回京城一樣。

只不過這一著棋,並不是人們所預料的在醫學上的新成就,或是自然之道的新發現。而是有關國策的一篇文章。

從《浮力追源》開始,韓岡所主張的氣學的特點便表露無疑。追本溯源,尋究根本。

而遠從河東發來的手稿,也依然保持著氣學一貫的風格。

可是這份手稿的內容不同以往。不是天文地理,也不是自然萬物。

只有兩個字,《錢源》。

顧名思義,論述的正是錢幣之源——這很容易就會讓人聯系到最近朝廷正要加鑄的二百五十萬貫新錢。

朝廷鑄兩百五十萬貫大錢、鐵錢,說實在的,也就是幾輪聯賽的賭金罷了。可是這個消息在民間的反響太大,物價陡然漲了兩成,而且越新的錢幣,越沒人收。

無論是宗室還是勛貴,又或是豪商,冠軍馬會中的成員,家中都是饒有產業。大錢大規模貶值,讓他們的利益受到了很大的傷害,不可能不為自己的利益說話。

相對於齊雲總社中的人多口雜,賽馬總社內部的權力則更加集中,尤其是冠軍馬會的存在,總社和旗下報社的權力更是集中在這若干人手中。而且總編毛永的膽魄,也強過他的那位競爭者。

韓岡選擇《逐日快報》,而不是《齊雲快報》,也正是希望能看到他的文章能盡快得到刊發。

報社的存在不僅僅是印發販售報紙,更重要的是信息的集散地。一些情報消息不可能在報紙上公諸於世,卻可以成為籌碼,拿出交換自己想要的東西,示好甚至出手。更可以把特定的消息提供給一些關鍵的人物,來維系報社自身的利益。

與皇城司進行的情報交換,便是諸多交換中最成功的一項。之後內部刊發的所謂參考,其實也是遵循著這個原則。

無論是宗室還是貴戚,又或是富戶豪門,他們的關系網都不是僅僅局限於京城,而是伸向全國各地,尤其是京畿,覆蓋了整個中原腹地。得到了他們的支持,兩家報社的耳目其實遠比外界所了解的更為廣布。

只是在朝堂上,他們依然缺乏強有力的支持者。宗室、勛貴、豪商,勢力不小,卻沒有什么政治地位可言。天子也好,皇後也好,在朝堂的重壓下,也不可能保得住他們,除非朝堂上,有重臣願意為他們說話。

而且就算有有哪位宰輔貼上來表示善意,他們也不敢相信。

除了韓岡。

從淵源和信用上,只有韓岡最為可靠。

所以韓岡要他們做出選擇,他們也當真進行考慮,而不是立刻拒絕。

這對雙方都是有利的。他們需要韓岡,而韓岡也只要快報上發一篇文章。收益遠遠大於風險。

而且當韓岡把文章送到《逐日快報》之後,他們已經沒有選擇了,要么是徹底決裂,賭一把韓岡日後再難復起,要么就是老老實實的在報紙上刊發,結果最多也不過是報紙停刊而已。

韓岡日後的報復可以針對到人,朝廷的處罰,到報社就終止了。危險性完全不同。而且韓岡的文章又是在為他們說話,為百姓發言,正大光明。

但畢竟有風險。他們還是先希望自馮從義口中得到保證,或是更進一步的消息。

成為關注的焦點,馮從義回以微笑:「先論對錯,而後再說其余。」

毛永立刻道:「樞密的文章總是淺顯易明,但道理卻不會錯。在下方才也拜讀過,實是醍醐灌頂,讓人嘆為觀止。世人多說銅臭,豈不知臭的是人欲,而不是錢本身。錢者,信也。一言既出,再無可議之處!」

錢之源。

貨泉,貨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