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朱台相望京關道(13)(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17 字 2020-08-30

跨上三級石階,走進不算寬敞的大門,宗澤發現時常光顧的酒樓,客人比平日里少了許多。

「今天人挺少。」宗澤與同窗學友靳裁之在老位置相讓坐下,左右看看,還是覺得太冷清了。

這座酒樓雖在南門外,可離城門不遠,入了城後,便是有兩千多學生的國子監。城外酒店茶肆的價格比城內要低,只隔一座城門,一壺燒刀子的價格就能差上三成,菜餚蔬果也多類似。國子監的學生有錢的多在城中,沒錢的則就在城外小聚。這座酒樓位置不差,價格也適中,生意一向很好。

「都去西門了,韓樞密今天回來嘛。秀才公沒聽說嗎?」店里跑堂的小二上來斟茶遞水,一邊搭著話:「韓樞密得勝回朝,聽說皇後本想讓王平章和韓相公都去郊迎,不過再一想,沒有岳父迎女婿的道理,只得罷了。」

宗澤當然聽說了,而且知道的內情遠比酒店跑堂要多——國子監本來就是京城中各類消息的集散地之一,有有出處的正經新聞,也有無稽的小道消息。

雖然向皇後打算選派重臣以郊迎之禮迎接韓岡的想法被王安石頂回去了,但她還是遣了王中正在新鄭門外恭候韓岡回京。

消息傳出去後,京城中的士子和百姓只要得空,都往西門去了。宗澤在國子監的幾個同窗也都跑去看熱鬧,只不過他沒想到會讓日常都是人滿為患的酒樓,會因此事變得門可羅雀。

靳裁之冷冷地哼了一聲:「京城人都愛看熱鬧,正好天氣也不錯。換做四五天前的艷陽天,保准沒人肯出來。」

「或許吧。」宗澤扭頭向外,窗外的天空依然是陰雲密布的灰白色。

連著幾天的陰雨,讓京城的氣溫一下降了許多,不像是暑熱難耐的六月,倒像是一下入秋了。

「今天還是老樣子?」回過頭來,宗澤問著對面的靳裁之。

「菜與平常一樣,酒就要點淡的。今日先生講學,可不能誤了事。」

「自是當然。今日伯淳先生講易,小弟也不想錯過。」

宗澤雖是年輕,可在京師名氣很大。點評宋遼戰局,每每言中。世人皆道他腹有十萬甲兵。換做是將帥急缺的仁宗朝時,早就被招入崇政殿問對了。就是現在,也受過幾次重臣的邀請,想聘其為幕僚,還得到了章惇為首的幾名重臣的舉薦,進入了國子監讀書。由於平日多往程顥門下聽講,時間一久,倒被視為程門弟子中的一員了。

程門弟子多是飽學鴻儒——也就是熟讀經史,可在軍事、理民、治水、刑名上的能力極度匱乏。長於軍事的宗澤,自出入程門之後,便很是受到程顥的看重,一來二往也同程門弟子有了些交情。年紀相當的靳裁之等弟子,更是來往得更是頻繁。

樓上樓下,只有寥寥數桌客人,上菜難得快上一回。宗澤、靳裁之邊吃邊說,言談甚歡。

不一時。酒足飯飽。招人上茶消食,宗澤又望了望生意清淡的樓中:「還以為今天能碰見王信伯,陳瑩中,想不到也沒來。多半也去了西城、真真是趕集一般。」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去看的。尋漏而回,其行何異蛇鼠。」「靳裁之露骨的對韓岡表示不屑,對此宗澤早已是見怪不怪,程門弟子對韓岡多有成見,真心推重於他的也就寥寥數人。

不過宗澤則是另一番態度,「算不得尋漏吧?奉君命而出,事畢返京,還發了奏章報知朝廷,也是堂堂正正。平章、宰相要是覺得不合適,請一份詔書不就能擋住了?」

所有意欲在軍事上一展長才的人,總會對主張開疆拓土的重臣抱有好感。讓宗澤每每為韓岡出言辯駁。

「那他以揭帖為己張目又怎么說?」靳裁之立刻反問,在經學上的辯難次數多了,反應也比平常士子要快得多,「名不正,則言不順。快報上的文字要么是賭博的結果,誘人毀家破產。要么多是流言蜚語,捕風捉影的事都登載在報上。在這等小報上登文攻人,非君子所為。先生常說,功名利祿之心一起,正大光明四個字就拋到了腦後。」

「報上的那篇《錢源》,」宗澤向著路對面的米店張望了一下,「今天的米價八十五文一斗。」

「那又如何?」韓岡一篇文章就把米價打下來是事實,可那終究是枝節,「論士當鑒其行,行不正,則人不正。」

宗澤還在看著街對面。米店出入的客人,不再是前些天那樣總是背著大口袋出來——一次多買些,以免之後糧價暴漲時吃虧——而都改回了尋常一斗裝的竹籃子。看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兒拎著籃子吃力的走出來,他微微笑:「今天的米價八十五文一斗。」

「以德化人與以利誘人,孰為正?!」

「今天的米價八十五文一斗。」

「正心、誠意。心不正,意不誠。其本心可在百姓身上?」

「今天的米價八十五文一斗。」

靳裁之沒力氣了,「汝霖,能不能不提這個八十五文?」

「哦?」宗澤笑了起來,不算大的眼睛眯縫了起來,「那該提什么?要不我們猜猜明天的米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