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潮至東嶗觸山回(下)(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832 字 2020-08-30

當年謝安隱居東山,德行高致,世人無不仰慕,咸曰:『安石不出,奈蒼生何』。待到謝家家中能撐大局的死的死廢的廢,謝安就不得不離開東山,出來到恆溫幕中為參軍。當時就有人當面對他說,『卿累違朝旨,高卧東山,諸人每相與言,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蒼生今亦將如卿何!』謝安面有愧色,不能作答。

之後在宴席上,又有人故意問,遠志、小草皆是指的一種葯材,為何同物而異名?接著就有人回答:入則為遠志,出則為小草。謝安亦只能笑著當沒聽到。

這樣名震天下的賢人,有機會堵得他說不出話來,就是想想也是件讓人開心的事,何況親眼看到呢?韓岡還有臉為此發作不成?

——只要將蔡京一直丟在京城外就行。

「夠了!這成何體統!」

來自簾幕後的憤怒,打碎了多少人的幻想。

張璪悚然一驚,向上望過去。

向皇後氣得臉色發青,在簾後站了起來。只是宋用臣拼命的小聲勸說,才強自忍耐,又做了下去。

向皇後本來在韓岡站出來之後,就不打算再與臣下爭辯,她也知道那樣不好。何況也沒有韓岡解決不了的問題。

雖然說當她聽到韓岡以不再進入兩府為代價,去抵換蔡京不再入京城時,是怔了片刻,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韓岡肯定是另有想法。當朝宰輔,怎么可能跟台諫小官斗起氣來,還賭咒發誓的。

但現在越聽越是不對,韓岡是當真要放棄日後重入兩府的機會了,哪里還能再忍得住。

「韓宣徽,你堂堂宣徽使,跟區區一個御史置氣,成什么樣子?!」她指著韓岡,呵斥道。

韓岡默不作聲,躬身行禮謝罪。

「蔡京!」向皇後的手指又指向另一人,激怒的聲調卻降了下來,「冬至夜,雍王逼宮,吾不記得有看見你。遼賊來襲,吾不記得看見你。上皇內禪,吾也不記得有看見你。韓宣徽立了那么多的功勞,趕走了遼賊,保住了官家,現在你鑽出來了,一句為皇宋著想,就要讓功臣不得重用。你是把官家當成什么了,是非不分,賞罰不公的昏君嗎?!」

蔡京慘白著臉,但依然不肯屈服,「太祖皇帝為周室立功難道不多嗎?!」

「你還敢說嘴,韓岡現在是宣徽使,不是三衙管軍!李清臣呢,文德殿上都鬧成這樣了,這還是朝會嗎?!韓相公,你是老臣,是首相,怎么就干看著?!」

向皇後大發雷霆,韓絳出來領著眾朝臣,一體行禮謝罪:「臣等有罪。」

就是蔡京、趙挺之也只能跟著一起行禮。

謝罪後各自歸班,章惇低聲道:「何至於此?」

韓岡同樣低聲:「免得日後麻煩。」

日後會拿韓岡比操莽的人會越來越多,這必然會干擾到氣學的推廣。只有趁現在剛剛有人跳出來,就迎頭棒喝,才能鎮得住其他蠢蠢欲動的賊子。

想找麻煩,可以,拿前途來換!

現在蔡京已經完了,就是向皇後不發作也是一樣。只要還有人想要鉗制自己,蔡京就別想回京。

用一個殿中侍御史就能讓韓岡不得進兩府,最差也能讓韓岡壞了名聲,在象棋上這叫兌子,沒有哪位棋手會放過用一個小卒子兌掉車、馬的機會。

至於日後自己想要做宰相,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他什么時候將話給說死了?!

朝會在緊綳的氣氛中結束,朝會之後,宰輔們齊聚崇政殿,向皇後仍是虎著一張臉。

「韓相公,蔡相公,你們說怎么辦?!那幾個御史,還有那蔡京。」

「殿下,」韓絳上前說道,「趙挺之的彈劾,到底查還是不查?」

向皇後往章惇那邊看過去,章惇立刻躬身道:「臣請殿下嚴查,還臣一個清白。」

向皇後很不耐煩的說著,「免了,免了,都駁回。讓趙挺之他們出京!說蔡京怎么處置!蔡相公,你說。是不是也讓他出京?」

皇後是什么心思,蔡確當然明白。不僅他明白,在列的宰輔們也都明白。

既然韓岡能否進入兩府,已然與蔡京任官的位置牽連上了,那么誰敢提議將蔡京貶黜京城,就會立刻被太上皇後視為幕後的黑手。

即便韓岡現在根本沒有想進入兩府的打算,但皇後也絕不可能願意看見蔡京舒舒服服的離開京城,讓韓岡必須去踐行他的承諾。

其他御史都會被貶黜出京城,或是去監鹽稅,或是去監酒稅,或是監鎮事,去就任那一系列安置罪臣的小官,只有蔡京,會成為唯一的例外。

「蔡京以危言妄污大臣,其罪非小,當重懲。不過黜落非美事,宜止令還故官。」

既然不可能離開京城,又要加以貶責,那么選擇就會只有一個了……

「不宜重責?!」向皇後心中的怒火又騰騰升起,宋用臣忙附耳低聲說了兩句,聞言神色稍稍松緩下來,「故官,回哪里?」

蔡確低頭注視著笏板,回道:「厚生司……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