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秀色須待十年培(二)(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25 字 2020-08-30

【九月八日的保底第一更。】

巨大的四葉風車,在清風中慢慢的轉著。

這座聳立在文府別業後院的巨型風車,有近六丈高,比周圍的幾個庄子的風車都要大上許多。站在風車下,仰起頭來看,帽子都會掉下來。短短的半年時間,已經成了這間小庄子的標志。庄子內的男女老少,多以此為榮,外出時也常常掛在嘴邊。

四丈多長的風葉,從高處落到低處,又從低處回到高處,隨著風,回繞不休。從二十丈的深井中將清冽的地下水提上來。

淙淙的清泉流過文府的後花園,又從院牆角落處的出口流淌到庄外的田地中,匯入水渠之內。庄外的六千余畝水澆地,泰半都是文家的產業,無論旱澇,深井中地下水始終不絕,只要風車還在轉動,就不會有缺水之虞。

文彥博五月就到庄子這邊來了。洛陽城里太熱,又悶得慌。有些消息傳入耳朵里,平白的生悶氣,還不如不聽。

前些天天子內禪,文彥博本來准備起身回洛陽了,後來聽說了富弼沒動,便嘆了一聲,仍留在庄子中。

在那天之後,文彥博就越發的疏懶起來,有時候看小橋下的流水就能看上半日。有時候拿著一兩本閑書,坐在樹蔭下,一天也翻不了幾頁。

今天文彥博也是在柳樹下看著書。

池中荷花已敗,蓮蓬也采光了,但一片片荷葉依青翠。坐在池畔,上有樹蔭遮擋,迎面又有清風徐來,手邊還有人端著熱茶、涼湯隨時等待取用,沒有比這樣的日子更舒適的了。多少文酸,一輩子所求的也就是一天半日如此閑適的生活。

開國初年,那個始終『頭骨法相非常』卻始終做不到宰相,只是死後才得贈官的陶谷,他的文章卻是極好的。所著的《清異錄》也很有些意思。

只是這《清異錄》第六卷拿在手中半天,他也是沒翻上兩頁,完全看不進去。

呂惠卿回京經過洛陽,這個消息昨天文彥博就收到了。不用當面看見,就是猜也能猜得到多少人會趕著去奉承。

剛剛過去不久的那一場大戰,將舊黨最後一點威信全都給清除光了。

就是去年司馬光、呂公著連番受挫,先後被趕回洛陽,舊黨也還是保持著一定的聲威,直到遼國入寇的消息傳來。

如果大宋敗了,新黨之前的一切,就會像是建在河灘上的房屋,河水一漲就沒了。但這一回卻是遼國敗了,而且敗得很慘。陝西那邊,剛剛吞下興靈全都丟了。河東一開始沾了點便宜,最後卻輸掉了一半本錢,而河北,遼軍的主力更是連三關都沒能突破,只是在官軍反擊的時候,撿了點便宜,稍稍挽回了一些面子。

守則固若金湯,攻則摧城拔寨,新黨用了十余年重新建立起來的禁軍,讓舊黨之前的堅持,成了世人口中的笑柄。

這一回呂惠卿在立下潑天的功勞後過路回京,當然就讓那些離心離德的鼠輩,全都像是看到了缸中的白米一樣涌了過去。

縱然呂惠卿是立下大功也沒能回任西府,但那終究也是新黨內部的爭鋒。

只有沒有外敵之後,內部才會打起來。換作是現在的舊黨,或許彼此都看不順眼,在王安石崛起之前,甚至用彈劾互相交流過不知多少回,但在新黨的壓力下卻又不得不合作一處。

一想起呂惠卿那個小人的得意,文彥博心里就是一陣煩躁。書當然看不進去。

在樹下不知坐了多久,只感覺到陽光已經能夠照到了腳上。

突然遠處咚的一聲響,聲音不大,但震的文彥博心口就是一跳。

人老了,分外受不得慅擾。他猛地一陣心悸,手緊緊的按著胸口,臉色頓時就變得蠟黃起來。

隨侍的小童見狀,立刻扶住了文彥博,讓他慢慢的靠在椅背上,而另一邊,一名仆人已經在隨身攜帶的葯包內翻找起來。

「快。」文彥博指了指腰帶上,勉力的小聲道:「蘇合香丸。」

自從當年在殿上發病,文彥博不論到哪里,身邊總是帶著個葯囊讓仆人背著。隨身也攜帶了急救用的蘇合香丸,現在的情況正好用得上。

這種用白術、青木香、烏犀屑、朱砂、麝香等珍貴葯材,用蘇合香油及安息香膏合成的葯丸。不僅每日服用用來保養,平日里也隨身攜帶,以便隨時取用。而且還有種說法,將葯丸『用蠟紙裹一丸如彈子大,緋絹袋盛,當心帶之,一切邪神不敢近』。

文彥博沒把葯丸戴在胸口,而是放在隨身的小腰囊中。小童一翻就著,用力捏開了蠟殼,接過後面侍女遞過來的一杯熱水,化開來,讓文彥博一口服下。

跟著文彥博的除了這個十二三歲的小書童,還有四名侍女,又有兩個老成穩重的仆人遠遠地跟著。他這么一發作,讓所有人都慌了手腳,一起聚了過來。有的幫文彥博舒胸口,有的則揉著額角,還有的打扇子,更有的從便攜的冰桶中拿出一條手巾來,給文彥博敷著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