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年窮處已殘冬(上)(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13 字 2020-08-30

飛雪到了火場上,頓時就化為了雨水。水火相激,立時便是煙霧彌漫,火勢反而更甚,給救火的工作帶來的了不小的干擾。從前天夜里開始,到現在近兩天的時間,東門外都是迷霧鎖城。

但終究是水克火,雪下的多了,水就積起來了。慢慢地就將火勢壓下,然後一點點的熄滅了。

雪是灰色的,落到地上很快就堆積起來。空氣中的煙味,被洗去了不少,只是縈繞在鼻端的淡淡味道還提醒人們,前幾天到底發生了什么。

這一場火災中,直接因火災而喪生的軍民超過兩百,受傷的更是數倍於此。

也就在這幾天里,京城亂象頻生,開封府抓住的盜賊有百十個,因各種各樣的原因被當場處決的賊人,也有那么十幾名。

同時為防止火勢蔓延,石炭場周圍被拆掉的屋舍大大小小有上千間,因此而流離失所的百姓有四五千之多,沈括為收拾殘局,忙得焦頭爛額。

不過這一場大火,留給世人最深刻的記憶,不是這幾百死者,數千災民,而是另外一人。

起火前的太上皇,起火後的熙宗皇帝。

一場大火,將離著火場三重城牆的太上皇給順道帶走了,不能不說是讓人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有人在廟號謚號中找尋那微言大義,整日琢磨著宰輔們到底是什么打算。有人則干脆認定了有陰謀,背地里痛斥宰輔不能匡扶社稷。

但更多的士子想要問,今年是不是還照常開科取士。大部分人對趙頊大行的原因並沒有太多的非議。

因炭氣滿門死絕的傳聞並非是市井傳說,而是年年都有的常例,百來人中總有一兩個知道的。何況這一回還有更多的人因濃重的煙霧而發病,其中急症不治的也超過一百人了。趙頊在其中,不算特別,只是事後的影響力有別於普通人,不僅是駕崩,還連帶著將天子的形象給拉下來一大截。

這些是韓岡能夠預料得到的,只是沒想到東京軍民會這么快就接受下來。

不過這些暫時也不管他的事了,到了目的地,韓岡翻身下馬。

司閽出來迎接,韓岡將韁繩遞過去:「岳父今天好點了嗎?」

「相公已經好多了。」

王安石自離開宮中之後,便因傷感而卧床不起,並請頗重,韓岡心中擔憂,這兩天都登門探問。

他與司閽一問一答,沒有問上幾句,王旁就已經趕出來迎接了。

看到韓岡身邊就幾個人護衛,王旁頓時變了臉,「玉昆,怎么就帶這點人?」

「現在是無官一身輕。要那么多人作甚?」

趙煦犯下大錯,有心也罷,無心也罷,以趙煦的年紀,王安石和韓岡作為天子的老師,都不能辭其咎,必須要對此負責。

韓岡由此引罪,上表辭了所有差遣、並請降本官、散官、爵祿等一應名位,就是資政殿學士這樣的貼職都放棄了。

雖然向太後還沒批下來,但韓岡已經不去宮中,連紫章服、金魚袋也都不再穿了。

王安石和程顥也跟韓岡一樣,都上表辭去了經筵官為首的一應官職,放棄了差事。

所有經筵講官,無不如此。一日之間,原本陣容強大的天子教育團隊,現在只剩個牌子了。

韓岡這兩日出外,都是不穿公服,不舉旗牌,輕車簡從。身邊跟三五個伴當,騎著的河西馬,走在街上一點也不起眼。真要說起來,在京城占了幾條街的那些自號大俠的潑皮頭子,排場還更大一點。

「玉昆你路上還方便?」

「走小路,人不多,車馬也不多。不過路上也不見多少積雪,沈存中在這個位置上,可算是適任了。」

「只要不要耽擱橋道頓遞使差事就好。」

韓岡笑道:「以沈存中的才干,還不至於這點事就手忙腳亂。」

正常天子大行,梓宮奉入山陵之前,必須先要整修官道。橋道頓遞使一職就是開封知府推卸不掉的責任。沈括為了表現自己的才干,也沒有推脫,現在是腳不沾地,但終究是游刃有余。

「今天還有別人來?」韓岡邊走邊問。

「章子厚來了,父親正在里面見他。」

韓岡在內院前停步,只看見章惇正從里面邁步出來,看見韓岡,眼神倏然轉利。

這是幾日來韓岡第一次見到章惇,與王厚同迎了上去,見了禮,章惇便告辭先行,經過韓岡身邊時,丟下話來,

語氣冷且硬:「玉昆,待會兒我有話問你。」

這叫什么……興師問罪?

韓岡暗嘆,也該有這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