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年窮處已殘冬(下)(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98 字 2020-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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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問得突兀,又有些不清不楚,但他想問的什么,韓岡又哪里會不知道?

「卻是不清楚。」韓岡搖頭,「小婿這幾日待罪於家中,又不出門,哪里能聽到些什么。家里的人出去聽到什么消息,也不會一五一十的說出來。如果外面傳說一切都是小婿的過錯,岳父你說,誰敢告訴小婿?」

「怎么會傳玉昆你有干系?沒人會這么想的!」

王安石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女婿的好名聲。放在任何時候,都不會被百姓認為他會做出謀害天子的舉動,就是現在韓岡確實犯了罪,拿出真憑實據來,都會被認為是陷害。

只有朝廷上的一干大臣,與韓岡日日相見,才會明白他不是葯王弟子,不是葯師王菩薩的門徒,也不是什么轉世投胎,而是心思縝密、對萬事觀察入微的學者,性格剛毅、善於籌劃的大臣。除了出眾的才能之外,也照樣會做錯事。兩府之內,沒人會將他當做神佛來拜。就像只有真正接近天子的大臣,才知道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凡人。接近了,也就了解底細了。

但是朝臣中哪個沒長腦袋?想想就知道這件事的發生根本與韓岡無關。能從這件事中得到好處的人……一個都沒有。韓岡作為師長,學生犯下了大錯,他難道能脫身?縱是構陷,韓岡也能輕易自辯。

「架不住有人這么想。也會有人設法讓人這么想。遲早的事。」

「玉昆!」

王安石臉色沉下來了,韓岡這是故意將話題引偏。

「好吧。」

韓岡無可奈何。王安石對趙煦實在關心的太過了。只看王安石的態度,就知道他終究還是放不開。正常臣子別看表面上忠心耿耿,可到了現在的局面,絕不會一條道走到黑。

若說忠心,王安石能把其他宰輔都比得不能見人。尤其王安石與趙頊之間的關系,可以說是君臣相得的一段佳話。畢生抱負也是依靠趙頊才得以實現。趙頊發病,將兒子托付於他,現如今天意弄人,無法再去實現趙頊的囑咐,但對於現如今趙煦在天下士民中的名聲,他還是切切在心。

可是韓岡不一樣啊,忠於職守這一條上是沒話說,但對皇帝的忠心那是半點也沒有。保住趙煦是形式使然,可不代表他不清楚這樣做的後果。

「官家才六歲,沒人能說他什么,最多說一句夙世冤孽。岳父你還是擔心一下新法。王襄敏是腹生疽癰而死,外面就傳他是在河湟造了太多殺孽的報應。這一回,不知會有多少人說是熙宗皇帝推行新法的報應?」

因果報應此事深入人心。也經常在政治上為人利用,用來攻擊政敵。如果哪天韓岡被外放或是貶官,他是涼水都不敢喝,盡量的保養身體,免得生病了被人說是報應,又或者被說成是怨望於心【注1】。

王安石心情更惡劣了幾分,這是他難以容忍的。但韓岡說得又偏偏合理的緊。洛陽的那些老朋友,還有他們的子弟,明面上會為熙宗皇帝哭幾聲,暗地里還不知怎么歡呼鼓舞。

「玉昆,想喝點什么湯?!」

王安石心情大壞,直接下了逐客令。

韓岡拿這個倔脾氣的老頭子沒奈何,起身告辭,「過兩日小婿再來探視岳父。」

「算了,玉昆你每次來,老夫的心情就壞一次。還是多隔幾天再來吧。」

韓岡的腳步差點絆了一下,「岳父說笑了。」

「不是說笑,玉昆你哪次來讓人心里痛快的?……還是讓鍾哥、鉦哥他們多來幾趟好了,老夫心情還能好一點。他們年紀也不小了,可以自己出門了。」

「……只要岳父少給他們糖吃,弄壞了牙齒,小婿這就讓鍾哥、鉦哥登門聆聽岳父教誨,住上十天半個月也行。」

「那就這么說定了。」說到外孫,王安石臉上終於又笑容了,「也到了學詩賦的年紀了。放在玉昆你手里,都給耽誤了。」

韓岡咳了一聲,欠身一禮,然後掉頭離開。

都說罵人不揭短,可看這王安石這短揭的,一點面子都不留。

雖然王安石是說笑,也是有幾分真心在。

韓岡不想跟王安石的關系弄到這般田地,只是他心里面,隱隱的總將王安石當成對手。想必王安石也是一樣。

雖雲是翁婿,但韓岡對王安石的感覺卻是尊敬而難以親近。幾年來翁婿內斗,多少人在看笑話。到了如今的地步,說不清是誰對誰錯。王安石幾次三番的壓制氣學,韓岡也沒少給王安石找麻煩。要不是看在王旖的份上,加上都是公心,政治立場相似,說不定早就割席絕交了。

也幸好王安石還是疼外孫,家里的孩子不論是不是王旖親生,看到了就高興得很,這才沒生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