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危欲傾何敬恭(中)(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22 字 2020-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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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念亡兒,兒念父母,傷心過度以至神智昏亂,這都是常見的事,不足為奇。」韓岡笑了一下,「不見英宗皇帝,也曾在仁宗梓宮前傷心過甚,以至重病不起嗎?我等做臣子的,得體諒才是。」

章惇眼睛頓時瞪了起來,深呼吸了兩下,又搖了搖頭。跟韓岡說話,有時候的確得有些耐心和涵養。

過繼給仁宗皇帝的濮王府十三郎,到底是怎樣的孝子賢孫,朝中沒人不知道。不過韓岡拿英宗皇帝做例子,也是明說了,趙曙在仁宗梓宮前的那灘爛事能壓下去,難道太皇太後的瘋話還壓不下?那時候還有不少大臣為仁宗叫屈,富弼都能當面說伊尹之事、臣能為之,可現在,有哪個重臣會站在太皇太後一邊?

「玉昆,那十年之後呢?」章惇不繞彎子了,「你有沒有想過天子親政後會是什么樣的情況!」

怎么可能沒想過?!

縱然之前小皇帝似乎一直對韓岡心有芥蒂,但那樣的態度保持到親政,最多也只是將韓岡請出京城。但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一旦他能夠把持大政,正常的皇帝都會殺人泄憤,而且還會鉗制天下言論,根究敢於談論熙宗皇帝死因的人。

韓岡想了想,正准備說話。

「玉昆!」章惇出聲打斷。

他冷著臉,冷著眼,激動起來的聲音也是冷的,「別跟我說什么官家聰明睿智,必是明君,不至於如此;也別說什么讓天子的兒子即位,讓天子為太上皇,多少小人等著那機會呢,會讓你順順當當的行事。更別說什么讓太後聽政下去,壽數天定,你有幾成把握?」

韓岡搖了搖頭:「子厚兄。若說預測人的壽數,小弟是半點也沒有的。不過,真的需要擔心十年後嗎?」

韓岡的態度更加誠懇,能在自己面說出這番悖逆不道的話,可見章惇已經是推心置腹了,但也足見他心中的不安。

韓岡當然知道包括章惇在內的宰輔們現在會有什么想法。

他當時力主招侍制重臣入宮,可以說是毀掉了廢去天子的唯一機會。

所謂謀不可決於眾人。只要人一多,那些極端的意見就不可能得到認同,最後總會是最平庸和安於現狀的決定占上風。當向太後派出了內侍去招侍制以上的重臣入宮,宰輔們就失去了他們控制朝局的機會了。

如果沒有韓岡的這一手,只有宰輔們在宮中,誰也說不准之後會不會有什么變數。不受干擾的冷靜思考,恐怕每個人都能想到怎么做才是最有利的,盡管那時候大都想著日後有禍大家一起分擔,但直接廢掉皇帝其實更安全。

失去的機會不會再來。倉促間,被引上一條看不見未來的道路,宰輔中至少有大半是在擔心日後禍及子孫。不過章惇現在不是來秋後算帳的,而是想打探一下韓岡的心思。

「玉昆你說。愚兄洗耳恭聽。」章惇說著。

想要將天子架空,只有群臣同心,否則上面的皇帝就能拉一派打一派。廢立天子時也是一樣,韓岡既然第一個表明立場,支持趙煦,那么宰輔們就已經沒有別的選擇。有韓岡在,誰也沒把握說服皇太後,何況背後還肯定有一個王安石。對未來,章惇心中自然擔憂,但他已經承認了現實,無意追究。只是他希望韓岡能有一個讓人滿意的解釋。

「在說之前,小弟想問問子厚兄你,什么是皇帝?」

章惇眉頭微微一皺,還是耐著性子跟韓岡扯開話題:「皇帝,天子也。德兼三皇,功高五帝。始皇為之。」

「天子?天沒有兒子。想必子厚兄你也明白了,所謂天人感應,不過是董仲舒用來鉗制天子妄為的手段。拿著望遠鏡觀天,星辰之數,千百倍於星圖。三垣二十八宿的周天星官之外無數星辰,又是什么?」

「玉昆。這有關系嗎?」

「有!」韓岡點頭,「華夏擁九州,三代之時其土只在黃河南北。西至隴右,東至海,北不過燕山,南不及嶺外。禹貢之中,九州也就這么大。世所謂天下盡屬王土,但九州所具有土地,不及大地的百分之一。西域之西,更有國無數。」

「愚兄是明白你的意思了。」章惇才智高絕,韓岡說到這個地步,還能不明白,「文彥博是老糊塗了,變法以來沒做過一件好事,不過他有一句話說的好,為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是這個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