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力可回天安禁鍾(上)(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57 字 2020-08-30

天惟時求民主,乃大降顯於成湯。

所謂民主,便是天下萬民之主。《尚書》中的這一句,正是民主二字的緣起。

誰堪為民主?

殿上一時寂靜,無人回應,只有趙顥嘶聲竭力的叫喊。

極短暫的冷場之後,章惇立刻接口:「一年以來,天下士民皆知太後臨朝,退北虜,安國事,有安邦定國之功。此乃朝中文武,天下軍民所公認!先帝之崩,事出偶然,縱天子不得無罪,太後豈有罪過?違先帝之命,逆天下人心,荒悖如此,豈能聽國政,立人主?」

章惇成功的連上了韓岡的質問,讓他可以繼續將話題延續下去。

「張參政!」

待章惇話聲一落,韓岡立刻看向張璪。

張璪不敢怠慢,連忙聲明立場,「臣張璪……太祖太宗…列祖列宗在上,臣張璪以全家性命為誓……」

在韓岡本人、王安石、韓絳、章惇四人接連立誓之後,殿中班直雖不能說全數反正,但也都不會再聽從高滔滔和趙顥的吩咐。雖然他們每個人都清楚這已經等於是站在宰輔們的一邊。但什么都不做,遠比去冒風險做出些什么更簡單。

現在張璪的立誓,就是只是在表態了。這個時候,容不得文武兩班的重臣中還有人能保持中立。

韓岡卻沒去細聽張璪結結巴巴的誓言,方才的冷場是怎么回事?

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卻讓他對這場變亂的起因,終於有了答案。

韓岡偏過頭,蔡確的屍骸還在遠處,血水還在往外涌,地面上的紅黑色漸漸擴大了范圍。

難怪敢蔡確會參與進來,甚至成為主謀,難怪石得一、宋用臣會反叛,也難怪趙顥會有那么大的信心。

正如章惇所言,向太後自聽政後,一切皆無可指摘。可韓岡方才問誰有資格為民主,趙顥之子自不能,但從章惇的話可知,就是他也都認為趙煦沒有資格做皇帝——他攻擊的是太皇太後妄立天子的行為,指斥的是叛賊們囚禁太後的舉動,對於趙煦本人,則是『天子不得無罪』。

自己知道事情很嚴重,可實際上,整件事比他想象得還要嚴重十倍、百倍。

韓岡微微苦笑,就算已經融入了這個時代,但觀念上看來依然還有著很大的差距。也難怪當初勸說章惇時,他能點頭也只是勉強。而蔡確,更是沒有被自己的言辭所打動。

「……凡脅從者皆放其罪,只誅首惡數人……」

韓岡轉頭望著台陛之上,太皇太後愣愣的坐在那里,沒有任何動靜了。

高滔滔自幼生長在宮中,自然知道公然叛亂的下場,就是她能無事,最疼愛的兒子也必然沒有好結果。她能參與到其中,也是對這場叛亂充滿了信心——不,在她的心中,不是叛亂,而是順天應人,撥亂反正。

這三綱五常,這還真的是天條一般。

如果是在千年之後,因盡孝而害了父親的趙煦,反而能博得很多同情——為他必然要背負終生的罪。可是在現下,卻是被世人認定是無可饒恕的重罪。

也許自己的堅持是錯了,韓岡想著。他想將自己目標建立在人心的叛離上,卻沒想到對程度的錯判,導致了最惡劣的形勢。這一場叛亂,正是他堅持保留趙煦帝位的結果。

不過,事到如今,必須將錯就錯,堅持到底。

韓岡眼神轉利,望著殿門處,那里已經聚集了不少守在殿外的班直禁衛。

他心中稍定,看來王中正並不在叛軍之中。

守在殿外的班直,聽到了殿中的變亂,便都趕了過來,但宰輔們接連立誓,卻讓他們大多放棄了支持叛亂,選擇了中立。不過還是有幾個沖了進來,但他們在眾目睽睽之下,沖了幾步,就猶猶豫豫的停下了腳步——他們畢竟心虛,聽了宰輔的誓言,又都起了僥幸的心理。

會有如此可笑的情況,只會是因為群氓無首。若有其中有聲望頗高的王中正領頭,不至於如此。

不過有石得一領兵控制皇城,內部又有御龍直的韋四清,蔡確、曾布、薛向更是站在了太皇太後一邊,這場政變想要成功,條件已經足夠了,甚至綽綽有余。只要封鎖皇城消息兩個時辰,在京所有朝臣就會自己走進大慶殿,向太皇太後和新帝參拜,這真是太容易了。

如果不是自己能夠將蔡確一擊斃命,根本就不會任何反擊的機會。

「……過往之罪皆不論,當下不從逆者即為有功,事後如有反復,天地共誅。」

張璪誓言剛落,不待韓岡點名,蘇頌那邊就跟著上去,「列祖列宗在上,臣蘇頌以全家性命為誓……」

韓岡這時挪了兩步,到了王安石身邊,低聲道:「岳父,須請速請郭樞密和張太尉率一部班直出殿。」

韓岡拿起鐵骨朵擊斃蔡確,不過眨幾眼的功夫,再到現在幾名宰輔接連發誓,也就兩三分鍾而已。圍在殿外的叛軍還沒反應過來是正常的。

宮中自有規矩。五重禁衛也都是各有值守范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