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冥冥冬雲幸開霽(八)(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87 字 2020-08-30

一架大型的望遠鏡,不僅僅可以控制京城,也能起到潛火鋪的作用。

李信不多話,直接登樓。

千里鏡小而望遠鏡大,里面的原理有區別,但對李信來說,就是一個易於攜帶卻只能看清周圍一兩里,另一個難以移動,但能夠看到更遠的地方。

樓中的望遠鏡,大小比起李信在韓岡家里看到的新制望遠鏡也不差多少了,就是保養差了,樓中的地面也臟得很,都是斑斑痰跡,甚至還有尿味。

李信從韓岡哪里聽說過,蘇樞密如何看重他家里的那具望遠鏡。只要不用,就會拿細綢緞縫制的布套給罩好,看得比兒子都重。若是今天換作蘇頌上樓來,包管將管理不嚴的狄賢拖下去一陣亂棒。

李信不是蘇頌,並不在乎。轉動鏡筒,對准北方,低頭看過去。

來自鏡中的景象,遠比千里鏡要清楚得多。

首先映入李信眼中的是開寶寺的鐵塔。

十三層磚砌寶塔如寶劍般直插雲霄,色澤深黯如鐵。鐵塔行雲號為京中勝景。在望遠鏡中,每一層的門洞和琉璃瓦都能看得分明。

看到了鐵塔,就給李信指明了方向。微微調整了一下鏡筒角度,就看見了內城城牆。

開封府的外城城牆前幾年才經過整修,但又被稱為舊城的內城,卻是年久失修,只有城門的周圍方才完好。

望遠鏡中的內城城牆,好些地方都有大片的牆體剝落,顯得破敗不堪。只看新舊程度,就能分得清內城與外城。

沿著城牆橫移過去,一座城門出現在鏡中。

舊封丘門。

城門上的赤旗鮮艷奪目。

再向西去。舊酸棗門上,一面紅旗招展。

而內城西北角,俗稱金水門的天波門尚無變化,不過北面的兩座主要城門已經拿下,剩下的最後一座也不會再拖多久。

「看好了。」李信點了一名班直,「城中何處有亂,立刻來報。」

安排了人手監視城中,李信隨即下樓。

城門控制在手,並不是為了防止叛逆的家屬逃竄。逃出去幾個也無妨,跑也跑不遠。關鍵是要能夠控制得住京城。守住了內城城門,不論外城內城,一旦有變立刻就能出動,更能阻隔內外交通,讓叛逆的殘黨不至為亂。

站在城頭,腳下就是朱雀門。

朱雀門的門額,嵌在青磚砌起的牆面中。

朱雀之門四個大字,在城頭上看不見,不過進出城門時,李信早看得多了。

當年太祖皇帝經過朱雀門,看見門額上寫得卻是朱雀之門,便問趙普,為什么不直接寫朱雀門,卻要加一個『之』字。

趙普回答說:『語助耳。』

太祖皇帝嗤之以鼻,『之乎者也,助得甚事?』

這個典故,李信從韓岡這邊聽過,也從張守約那里聽到過。

對文酸措大的嘲笑,張守約是暗里說,韓岡卻是講的明白得很,在李信這位做武將的表兄面前,絲毫沒有為同類遮掩的意思。

到了今天,就是徹底的見了真章。見言語不通,直接就揮錘敲碎腦袋了事。

要從骨子里來看,李信覺得自家的表弟盡管把文職都要做到了頂,可終究還是武夫的脾性,有李家人的血。

好痛快!

不敢宣之於口,可李信還是這么想。

好痛快!

……………………

「懲治叛逆,不能只求一個痛快。」

韓岡用火炮炮聲,給了眾宰執一個再充分不過的理由,讓他們可以去維護誓言。

「如今軍心不穩,人心不定,要安撫人心,就不能只圖刀下痛快。」

「如曾布、薛向之輩,誠然死不足惜。但萬一因為憂懼王法,叛逆余黨鋌而走險,蠱惑軍心,發動兵變又如何?」

「此刻賊眾必心懷忐忑。更要提防狗急跳牆才是。」

「現如今,誤從逆賊的禁衛和禁軍,皆在看朝廷如何處置曾布、薛向等叛逆。如果朝廷饒了他們的性命,所有人都會安心下來。如若不然,憂懼之下,必會有人要做搏命一擊。」

宰輔們輪班上陣,將兵變這塊警示牌高高豎起。

沒有一位重臣,現在敢拍著胸脯說不會有兵變。萬一說了之後兵變當真發生了,他們就立刻會被推出來做替罪羊,成為安撫亂軍軍心的犧牲品,而在兵變中受到傷害的京城百姓,更不會原諒他們。

如此危險,包括李定在內,一個個都沉默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