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冥冥冬雲幸開霽(十)(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73 字 2020-08-30

黃裳終究還是放下了筆。

心情已經亂得讓他寫不下去了。

推開窗戶,望著灰蒙蒙的天空。

顏色變得曖昧起來的雲層,正仿佛此刻的局勢,讓人捉摸不透下一步將會如何變化,是天朗氣清,還是風雪降臨。

火炮的轟鳴聲,方才便傳到了黃裳的耳中。

一聲緊接著一聲。

盡管隔得很遠,都沒有驚動到了黃裳的家人,以及家中的仆婢。但黃裳對類似的聲音極為敏感,隱約的轟鳴,在他人耳中是會被忽略的雜音,而在黃裳這里,卻是如同耳邊炸響的驚雷,霎時間便警覺起來。

第一聲警覺,第二聲便是確定,之後又有了讓黃裳擔心起來的第三聲。

不是禮炮發射的時間,火器局更不會選在朝堂大典時進行試驗。

是意外,還是事件?

對此甚為掛心的黃裳,坐卧不定了一陣之後,只能派家人出門打聽消息,自己則耐下性子想繼續復習。

但是他終究還是無法靜下心來。

看不進書,也寫不了字。

黃裳很清楚火炮在韓岡眼中有著什么樣的的意義。而情理之外的射擊,其中蘊含的可能,以及會導致的結果,讓黃裳無法不去深思。

盡管此時考試已經迫在眉睫,黃裳還是做不到心無雜念。

為了參加制舉的資格,他這段時間以來,除了無法推托的極點,基本上杜門不出,幾乎與世隔絕。

昨日參加了大祥,今日只是朝會,就告了病,不想再耽擱時間。

這些天來,他除了寫文章,就是讀書、查找資料。

書房中到處是摘抄下來的片段,以及靈光一閃的心得。

從決意參加制舉開始,黃鼠狼尾尖的制作成的毛筆,黃裳已經寫禿了幾十支。要都拿去屋外埋了,也能堆起一座小小的筆冢。

直到現在,黃裳對通過制舉也還是沒有太大的把握。

連續敗退於南省,黃裳少年時的狂狷已經點滴不剩。在韓岡帳下多時,剩下的只是逐年沉淀下來的穩重。

進士的資格也是通過取巧的辦法才得到。對黃裳而言,這樣的進士身份,無法給他以榮耀和自信。現在只有不斷的苦讀,才能維系住他的信心。

時間緊迫,黃裳不敢有絲毫浪費,吃飯和睡覺的時間也是一省再省。

如此時在房中踱著步子,不是考慮文章,而是胡思亂想,這樣的狀態,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過了。

黃裳在來回踱步中,越發的心浮氣躁起來。

砰的一聲響,剛剛派出去不久的親信家仆極為無禮的撞開了黃裳的書房門,跌跌撞撞的進了門來。

那名仆人在數九寒天里亦是滿頭大汗,神色慌亂地讓黃裳將到了嘴邊的呵斥又吞了下去。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知道情況不對,黃裳急忙詢問。

「二……二大王,和……和太皇太後叛亂!」

家仆喘著氣,丟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啊!?什么!」

乍聞凶信,黃裳的心頓時便冷了半截。他的恩主韓岡如今在朝臣和太後心中的地位,有四成是依靠當年壓制太皇太後和二大王的野心才建立的。

高太皇和趙顥若是卷土重來,韓岡還能有什么好結果?

不過慌亂只是一瞬間,黃裳立刻便恢復正常。他想通了,如果是太皇太後與趙顥成功,就不可能被說成是叛亂。只不過以太後對宮中的控制,就是太皇太後不甘寂寞,也最多是個幾名演員的鬧劇,旋起旋滅。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才會他們將鬧事變成叛亂的?

「然後呢?」黃裳問道。

那仆人大大的喘了兩口氣,「好象是兩府諸公救出了太後和官家,逼退了叛黨。」

不是這么簡單。黃裳腦筋轉得飛快。太皇太後和二大王叛亂,朝臣之中,韓岡必是首當其中,若要平叛,不是韓岡領頭,就是韓岡首倡。

「還有呢?」黃裳心急的追問著。

「……這件事小人不知真假。」家仆臉上的表情有著心中掙扎的痕跡,「只是小人聽到有人在說,蔡相公也死了,是韓宣徽親手拿著鐵骨朵給砸死的。」

笑話!

黃裳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要呵斥。可是他心中一轉,竟不由的呆住了。

完全說得通。

或者說,沒有蔡確倒向太皇太後和二大王,就根本不可能會有叛亂。

既然蔡確都能倒向太皇太後和二大王,那么皇後身邊的石得一、甚至宋用臣,也不是沒有投向太皇太後的可能。

有宰相和內侍總管的相助,太皇太後甚至能夠兵不血刃的坐到大慶殿上。

而在那樣的局勢下,以黃裳對韓岡的了解,必然是采用最決絕的手段,將局面扭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