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見說崇山放四凶(15)(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958 字 2020-08-30

文彥博現在的心情就跟這些灰塵一樣,亂哄哄的毫無頭緒。

自己離開朝堂太久了,太後垂簾則不過區區一載,毫無舊恩可言。而朝堂之上,能夠說得上話的幾人,地位又遠遠不夠。新黨把持國政十余年,正人君子的親族全都斷了上進的通道。到現在為止,最高的也不過是一個侍制,想要說動太後,他們的份量還是太輕了。

而且自己與韓岡的關系更是惡劣,朝中幾乎是無人不知。現在韓岡立下如此大功,想要巴結奉承的一干小人,恐怕都要爭先恐後的踩上自己一腳,以求能夠讓高高在上的韓岡能夠多看他們一眼。而朝堂上的其他人,更不可能為了文家,而與韓岡交惡。

是不是富弼就是看到了這一點,才計劃著要跟韓岡聯姻?

一個兩個都是一個樣啊,富弼的所作所為,讓文彥博想起了韓琦,為了維持門楣,臉面丟一邊也無所謂。

可有韓岡在朝堂上為其張目……甚至都不要韓岡說話,只要看到其與韓岡的姻親關系,其他人自然會繞過富家去。

難道最後要求到韓岡頭上?

文彥博雖老,卻還是不甘心。但事已至此,他也沒有別的辦法。

掙扎良久,文及甫只聽得老父一聲長嘆,挺直的腰背彎了下去,高大的身軀仿佛縮了起來,整個人更佝僂了幾分。

「去拿紙筆來。」文彥博的聲音中充滿了疲憊,「為父要寫信。」

稿紙鋪在文彥博的面前,筆墨也准備好了。但文彥博面對稿紙,卻久久不見落筆。

過了好半天,他方才一個字一個字的開始慢慢書寫。筆端仿佛有千鈞之重,讓文彥博無法像往日一般筆走龍蛇。

在旁只看了兩句話,文及甫的心就咚咚咚的跳了起來。這是給韓岡寫的輸誠信,是要向韓岡低頭啊!

這么多年過來了,終究還是要向韓岡低頭認輸,文及甫心中一片悲涼,就是當年韓岡只是區區微官的時候,還做著樞密使的老父就已經奈何不得他,到了如今,更是氣焰煊赫,讓自家老父不得不低頭了。

「相公!東京的急報!」

一名仆役匆匆趕來溫房。

文彥博手一抖,大大的墨團出現在紙面上。

看著被污損的稿紙上除了墨團之外的區區百余字,文彥博丟下了筆,對仆役說:「拿來!」

這是來自東京城的最新消息。

文彥博展開來一看,動作立刻就凝固住了。短短數百字的紙頁,他卻看了足足有一刻之久。

雙眉初時越皺越緊,但不久之後,就與臉上的皺紋一起舒展開來,到了最後,他竟放聲大笑。

文及甫驚得目瞪口大,多少日子沒見父親笑得如此酣暢淋漓。

「大人?大人!」

文彥博精神振奮,抬手將桌上的稿紙揉成一團丟掉:「這下就好辦了!」

文及甫茫然不解,只能呆滯的看著父親。

文彥博這一回沒有為兒子的一張呆臉而生氣,反而笑著問:「知道沈括是哪里人?」

文及甫眨巴了兩下眼睛:「……開封府的沈括?……好象是兩浙……對沒錯,就是兩浙!杭州的。所以當初先帝才會派他回兩浙體量兩浙新法推行情況。」

「嗯。」文彥博點點頭,又問:「李定呢?」

「好象是揚州的。」

「呂嘉問呢?」

這又跟呂嘉問有什么關系?但文及甫不敢問,「呂晦叔鄉貫萊州,他自然也是。」

「不,」文彥博搖頭,「他是淮南壽州的……他什么時候幫北人說過話?」

呂嘉問如果從呂夷簡那邊算起來,他就是淮南壽州人,比江南離北方近一點,但依然是南方。

可若是說祖籍,呂嘉問則是京東萊州,說起來跟韓岡的祖上就是一個地方出來的。

但呂夷簡、呂公著、呂公弼能說自己是北人沒問題,他們的立場說明一切。但呂嘉問要說自己是北人,包管一群人吐他一臉口水。然後指著地圖問,知道壽州在哪兒嗎?!——他什么時候不都是站在南人那邊?!

「韓岡是哪里人?」

「關西。不過祖籍是京東……大人這有什么關系嗎?」

「有。」文彥博點頭,隨即又大笑起來,「既然韓玉昆有心,老夫又如何不捧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