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煙霞隨步正登覽(五)(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81 字 2020-08-30

王安石正准備安排將選票發下去。

他已經就任平章軍國重事,故而主持殿上推舉一事,他便責無旁貸。

由於推舉在朝堂上別無先例,能夠借鑒的就只有兩大聯賽的會首選舉。

為了避免在選舉時,先表態的選舉人影響他人的判斷,所以都是填寫選票,而且不能是匿名,必須寫上自己的姓名。選票就是類似於章疏的折子。如果換一個文字方式,再加上理由,幾乎就跟舉薦的奏章差不多了。

不過在王安石的心中,再如何與舉薦相像,也改變不了這是一場從無先例,模仿民間賭賽的會社來決定宰輔人選的鬧劇。不論新黨中最為核心的幾位都因這一事而興奮不已,四處奔走,可王安石看來,依然還是鬧劇。

只是他無法反對。

變法是王安石一生的主張,他總不可能說一句祖宗之法不可變,來反對韓岡的提議。即便有辦法將韓岡的提議駁回了,最後太後肯定還要征求韓岡的意見,總不能自己跳出來推薦宰輔?兩害相權取其輕,只能依從韓岡。

而且就是王安石,也不想開罪滿朝重臣。那些都是朝廷中的中堅,集合起來的力量都要。但要指望他現在的表情能夠緩和一點,也未免太過強人所難。

當王安石站在文德殿上,只打算早一點結束推舉,各歸各位。可惜他的願望,剛一開始,就被人打破了。尤其是站出來的還是他最為厭惡的幾人中的一個,這讓王安石心情更加惡劣,甚至叫出了聲來。

「沈括?!」

王安石的聲音飽含著怒氣和憎惡,沈括聞聲,身子就是一顫,臉色也霎時變白,不過他還是堅持著站到了大殿中央。

「臣……」

「沈卿若有事需奏稟,且待推舉後再說不遲!」

聽太後的口氣,明顯的也不喜歡沈括。沈括剛一開口說話,就立刻打斷了,將他的嘴給堵上。

沈括臉色發白,差點都沒能站穩腳。

他背叛韓岡,在朝堂上早已不是秘密。

韓岡為了推薦他,與呂嘉問和李定等新黨核心交惡。甚至有傳言說,王安石和章惇這段時間以來之所以漸與韓岡疏遠,以至於在這一次的推舉中,都沒有保持中立,也是因為韓岡看重沈括,打壓呂嘉問和李定的緣故。

但一聽說能夠有機會進入兩府,立刻就將韓岡丟到腦後,轉頭去奉承新黨了。

很多人樂得看韓岡的笑話,可最為信重韓岡的太後似乎就不那么高興了。

「若是他事,臣當然可以推舉之後再說,但唯有這一件,卻不能!」沈括蒼白的臉上,多了一分堅定,「臣沈括敢問陛下,叛臣安可為宰輔?!」

簾後沒了聲音,王安石臉上的怒容也不見了,代而起之的是深深的疑惑。而呂嘉問、李定等人,也都驚得瞪大了眼睛。

不過他們接下來都不是看沈括,而是去看韓岡。

可惜在韓岡的臉上,人們看不到任何表情變化。

這是沈括的獨斷?還是韓岡的謀劃?

事前沒人會認為韓岡會用這等絕戶計。

雖然潑對手一聲臟水,是解決政敵最簡單的辦法。這也是官場上最最常見的手段。但因為韓岡要推重氣學,對自己的名聲看得比官位更重。就算是呂嘉問、李定等人,也從來沒有想過韓岡會指使沈括趕在推舉之前,拿著叛逆的嫌疑,將最有威脅的對手給拉下來。

盡管互為政敵,呂嘉問、李定他們還是相信韓岡的人品,不至於如此下作。

「臣沈括奉旨審問趙顥、蔡確謀逆一案。」

沈括再次開口,雙眼明亮了起來,蒼白的臉上也多了一絲血色。

「近日搜檢從犯刑恕、蔡京等人家中所藏信件,其中多有辭理詭譎,惹人疑竇之處。涉及官員,京內京外數以百十計。」

沈括的聲調沒有什么變化,但殿中似乎一下冷了許多。

百十計!

這個含糊的數字,讓呂嘉問的心沉了下去,如果不是韓岡主使,沈括哪里有這么大的膽子?這分明是要興大獄的打算。

「臣得陛下詔書,凡事涉叛逆之人,皆可下開封府詰問。」

沈括的聲音大了起來。

他的話,讓人無言以對。這是詔書上的必然要寫的,但詔書背後沒有寫明的用心,卻是當時主持平叛的一眾宰輔都打算息事寧人。

當初宰輔們能夠同意將這樁案子下放到開封府,一個是因為沈括本身性格有問題,軟懦畏怯,另一個,就是沈括背後的韓岡,從一開始就表明態度,堅決反對深究大逆案,連同曾布、薛向這樣的主犯都要饒了性命。

這兩個原因,使得朝堂上人人安心,不會因為遞上宰輔家門中的一張名帖,或是與叛逆黨羽的一份書信,而被抓進獄中去拷問。

可是沒人能想到沈括會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