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朔吹號寒欲爭鋒(13)(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55 字 2020-08-30

幾名騎手連夜從新鄭門出了京城,然後一路向西狂奔而去。

京內京外稍大一點的動靜,現如今都在皇城司的監視下,那幾位騎手的離開,也沒能瞞過王厚的耳目。

次日一早,宣德門前,韓岡笑著對蘇頌道,「西京的那幾位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

「玉昆。」蘇頌瞥了眼韓岡,「你之前好像也這么說過。」

「前幾天睡覺,他們還得學司馬十二,用個圓木做枕頭,現在可以用個軟和點的了。」

蘇頌微微一笑,神色變得深沉起來:「司馬君實啊……不知道《資治通鑒》什么時候能修好?」

「天知道。」

韓岡搖搖頭,以司馬光的寫作速度,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寫完這部史家名著。

「《本草綱目》呢?」

「……天知道。」韓岡又搖頭,哈哈笑了兩聲:「太史公修《史記》,用時十三載。班固修《漢書》,二十年未成。本朝司馬十二用了十多年也沒將《資治通鑒》寫好,所以我們也不必著急。」

「薛文惠修《五代史》,用時一年半。」

「可能與《史記》《漢書》放在一個書架上嗎?」韓岡笑問道。

開國初年,薛居正受命修《五代史》,只用了不到兩年就完成了。這個速度,不僅讓後世史家詬病不已,就是同一時代的士人,也多有不滿。所以才有了歐陽修的新五代史。

蘇頌反問:「歷朝歷代,又有哪部史書能與《史記》、《漢書》並列?」

「若論文教,本朝不讓漢唐。這修史比不上,有傷盛德啊。」

蘇頌轉過頭來,深深的看了韓岡一眼:「玉昆……你想要把誰打發去修史?」

韓岡微微眯起了眼睛:「出外監鹽茶酒稅,居京中編纂類書,子容兄會怎么選?」

……………………

留在大城市中做官妓,還是去邊州嫁給卒伍?

韓岡還記得王韶曾經這樣問過自己。

一直以來,韓岡都對官妓制度極為反感,自納了周南之後,更是絕足歡場,從不參加召官妓過來佐酒的聚會。

當初,他曾經與王韶、王厚議論過將犯人妻女收入教坊這樣的處罰,實在是有違聖門大義。

儒門講究氣節,卻將女子失節作為處罰。

韓岡當時都說,將她們們遠嫁戍卒也行,一輩子都只能打光棍的士兵很多。

當時王韶問了韓岡兩個問題:

第一,有人願意嫁嗎?對絕大多數官妓來說,去邊疆過一輩子比死都可怕,何況還是嫁給卒伍,王韶讓韓岡去教坊問問有幾個願意嫁給赤佬,而且是不知多少歲的赤佬。

第二,萬一那個戍卒積功得官該怎么辦?

在韓岡來看,前一件事,那是針對已經習慣了浮華的官妓,犯人的親眷在還沒有淪落時,至少其中大部分還不至於願意將自己的姓名列入賤籍,要後悔,也是嫁過去後才會後悔。

後一件,就是想得太多,難道說一個罪犯的親眷,還能唆使得動丈夫犯法?若是怕她做了官夫人,朝廷不好安排,直接讓士兵娶妻後離開軍隊屯墾邊疆就行了。

接下來王韶怎么說的,韓岡現在已經記不清了。他只記得自己沒有說服王韶,而王韶也沒能說服自己。另外還有討論的起因——當時討論的,其實是一樁本家戶絕、只有出嫁女的遺產繼承案。

出嫁的女兒,就不算這家的人,只要不是株連姻親,便不會受到牽累。但未出嫁的在室女就不一樣了,一並要受牽連,往往沒入教坊。雖說可以不死,但由此淪入賤業,也不比丟掉性命好多少。

不過相對的,在繼承權上,在室女就比出嫁女要大得多。若有兄弟,在室女至少能擁有三分之一的繼承權,無兄弟就能繼承全部家產。另外歸宗女——也就是喪夫或是離異後回家的女兒——也擁有與在室女相類似的繼承權,但繼承權要稍低一等。

而出嫁女,即便是沒有其他兒女繼承門戶的情況,也只能拿到家產的一部分,一般只有三分之一,其余沒入官中,而且還有上限,不得超過兩千貫,『給出嫁諸女並至二千貫止』,除非遺產很多,超過兩萬貫,這才會請天子決定增加多少:『若及二萬貫以上,臨時具數奏裁增給』。

當時韓岡和王韶、王厚,就這么莫名其妙的從出嫁女的遺產繼承,扯到了教坊上面。那時候,熙河路還是天邊的浮雲,隴右最為富庶的鞏州還只是一個邊境的寨堡,未來的兩位宰輔和一名橫班,只能屈居在簡陋的房間中,門外倒是還站了一名安西都護府都護,和一位功績顯赫的州將。

而之所以突然間會想起來這件事,當然與出嫁女的繼承權無關,一方面是因為早上在宣德門外,問了蘇頌一個有些類似的二選一的問題,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現在正在於韓絳、張璪議論的話題。

這個話題並非是如何處置大逆案與案犯官們的家屬,在整樁案子還沒有結案之前,除了那幾個為了安定人心而特旨處置的主犯,所有人犯不可能先於案件之前進行宣判,他們的妻女親眷當然也不會例外。

而是一個韓岡前世曾經聽聞多次的名字,而且總是與當今的大文豪聯系在一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