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千秋邈矣變新腔(19)(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51 字 2020-08-30

殿試上的確不黜落考生,但犯了諱就另說了。

按照規定,犯雜諱者將降入第五等,為同學究出身,還是有官做,只不過進士出身的資格就沒了。而進士資格所擁有的選人階段跳級晉升的權力,當然也就與之無緣。

「何苦折騰人。」韓岡如是說。

歷代天子,包括太祖之前的列祖廟諱,但凡能考中進士,基本上都不會犯這等大錯。但萬一太

後和太皇太後祖輩的名諱,被不知情的考生誤寫了,比如向太後的曾祖向敏中,有哪位考生在考卷中寫了『敏中』二字,沒有用其他字代替,也沒有減一筆或增一筆,便是犯了雜諱,是要被降入第五等。

在韓岡看來,這樣未免太冤了一點。最好的辦法,就是將這些禁字禁詞列舉下來,事前發給考生。

聽了韓岡的吩咐,為首的考官王存隨即問道:「敢問參政,萬一有犯諱字詞沒列舉出來,之後在考卷中又被確認是犯諱,該如何論?」

「自是罪在爾等。」韓岡干脆了當,「考生不問。」

有蹇周輔等人的前車之鑒,王存等人都相信韓岡說到做到。而且韓岡這般做,又有化解之前為黃裳發落蹇周輔等人在士林中的非議,當然容不得人違逆。

王存等一眾考官哪一個都是人精,沒人一人反對,低頭領命而去。

待這一眾退了出去,旁聽的張璪對韓岡道:「玉昆,你如此說,怕是音相近的字詞,只要稍有犯忌嫌疑,都會被歸入禁止之列。」

「換種說法就行。」

比如薯蕷在唐時變成薯葯,英宗時再從薯葯變成山葯,都是為了避諱。連名詞都能變,遣詞造句中,變一個說法,又有什么難度?而且後世這樣的情況也多,韓岡早習慣了。

的確如張璪、韓岡的預計,眾考官午後交上來的是密密麻麻的三張紙。

張璪皺著眉頭看了半刻鍾,抬頭問韓岡:「『敏而好學』怎么辦?換種說法?」

韓岡從張璪手中接過那幾張紙,看了幾眼,遞回給王存,「雙名不偏諱,相信諸位應該明白。」

犯諱最主要的就是人名。人名有單名雙名之分。雙字之名,只有同時犯了兩個字,才算是犯諱。若僅僅犯了其中一字,並不算犯諱。但王存等人羅列出來的犯諱禁字詞,卻是連犯了雙名中的一個字,都被列入了犯諱的行列。

韓岡也不知他們是故意上眼葯,給自己難看,還是的確是小心謹慎,害怕之後出漏子。反正這份列表公布出去必然惹起一番軒然大波。

「請諸位回去後再用心改一改。」韓岡揮手將眾考官給趕了出去。

「玉昆,其實也沒必要這般麻煩,你我不都是這么過來的嗎?這也是臧否人物的手段。」張璪說道。

「不教而誅,可乎?」韓岡搖搖頭,「前賢不言,雖自有其理。但在韓岡看來,因小過而黜賢士,也非朝廷本意。」

無論人和事,只要刑統與編敇中不見言及,便不能算是犯法。盡管如今書寫判詞,依律是得將判罰所引用律條寫明,但很多時候,衙門里的判決也有憑心而斷的情況,判詞中亦多有牽強之處。

在韓岡看來,法無明令禁止者,即為可行。這樣的想法若能成為朝廷行事的圭臬,很多事就能少了阻礙。當然,更重要的是眼下能為自己發落蹇周輔之事,在道理上占據制高點。本質上,這兩件事其實是一件事。

「的確非是朝廷本意,否則殿試就不會不再黜落。」張璪灑然笑道,「就按玉昆你說的去做好了。」

韓岡真想要將這件事做得好,就該是密奏太後,讓太後下詔。現在這么做,倒像是收買人心的路數。但以參知政事的權柄,又得太後的寵信,韓岡這般做,縱有人想要反對,又能找誰去討公道。更何況韓岡這是討好今科和日後的考生,朝臣撰寫奏章、公文時也能有所參考,誰反對了,立刻就能在士林聲名盡喪。

可長此以往,恐非朝廷之福。權臣就是這么一步步成長起來的。

不過怎么說,那也是多少年之後的事了。

張璪冷笑起來,自家再過些年就要致仕,也不指望能夠活到八十九十,韓岡日後就算有什么不軌之舉,也輪不到自己來操心——就算操心也沒用,連殿試時的考題科目都改了,何況提前列明禁字詞?

張璪想得通。

數日之後,當集英殿敞開大門,迎來四百五十余位省試選拔出來的預備進士,擺在他們的小桌上的,除了筆墨紙硯和各人姓名籍貫之外,就有著一張列滿犯諱字詞的印刷單。

當然,還有出自韓岡手筆的考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