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千秋邈矣變新腔(24)(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86 字 2020-08-30

【遲到的第二更,對不住各位書友。今天接下來還是兩更。】

『天監不遠,民心可知』是仁宗時的故事。

其作者林希曾經是開封府試的解元,禮部試的省元,殿試時,一篇《民監賦》寫得遠勝同列,故而被考官們列為第一。

但其中兩句『天監不遠,民心可知』犯忌,仁宗看了就不喜歡,林希也就因兩句話丟掉了狀元和連中三元的榮耀。而同科的章衡,也就是接替林希成為當科狀元的幸運兒,他的破題則是很討好的『運起元聖,天臨兆民』,遠比林希更得仁宗的歡心。

同樣的,讓王安石丟掉狀元的『孺子其朋』就更有名了。這樁公案,時刻提醒著殿試的考生們,必須要注意文章中的遣詞用句。

可是這一回,宗澤的策問犯忌之處其實甚多,太後和宰輔都沒逃過,甚至於今黨爭含而將發的局面,也議論到了。太後根本就沒看懂文章的內容,否則絕不會選宗澤。

「只不過狀元郎的水平可以質疑,但狀元郎就是狀元郎。」韓岡道,「嫉恨也好,鄙視也好,都改變不了宗澤成為壬戌科的進士第一。」

宗澤在外游歷的時日不短,但僅止於游歷,見識雖不差,卻也失之偏狹。對申論一題的回答,不能算是太好,而策問中論事,除了剛直一條讓人贊賞,終究還是膚淺了一點。但太後既然點了他為狀元,那狀元就是他了。

殿試之所以設立,也正是為了讓皇帝得以示恩進士,從而斷絕過去那種座師與門生之間的關系鏈,使得新科進士感念天子而不是考官。這是代天子聽政的太後的權力,做臣子的沒有理由阻攔。

「黃裳明白。」黃裳語氣沉重。

太後之所以會點了宗澤,不是因為宗澤的考卷內容,也不是太後的心胸有多寬廣,太後只是記得宗澤當初所寫的戰局點評。盡管那只是一家之論,可既然被太後記下了,一個狀元也就是命中注定【注1】。既然對宗澤都看好了,就算事後得知宗澤文章中的真意,也只會覺得自己得到一個諍臣。

這都是命數。

黃裳知道韓岡不喜歡這樣的說法,可也忍不住這樣去想。相對於宗澤的幸運,自己的運氣就差了那么多。

恩主費盡心力做好的鋪墊,自家卻沒能接上手,這就是運氣。

如果只想做一個平平庸庸的官員,其實現在就已經足夠了,有了進士的身份,又已經升做了朝官,還有軍事和政事上的經驗,這輩子最差也能在州郡任上養老。

『可是啊……』他偷眼看了韓岡一眼,原本在一群老態的東府中顯得格格不入的面容,在燈下則更為年輕,只是燈火在臉上留下的陰影,讓人感到一種深沉的威嚴,『這讓人如何甘心。』

在韓岡身邊久了,總有種奮進的力量,讓人不甘平庸。看到多少原本被認為不可能完成的成就,在自己的輔助下一樁樁實現,又怎么讓人甘心從此庸庸碌碌下去?

拋開了心思,黃裳對韓岡笑說道:「不過這一回殿試,宗汝霖雖是奪了狀元,但氣學得益更多,日後國子監中,又要多一門課了。」

「這也免得百姓遭殃。」韓岡說道,「難道發了大水拿論語去補堤壩不成?」

這一科的殿試,真正的贏家的確正是氣學,是韓岡本人。

自從進士科成為眾科之首,決定進士命運的科目,便成為士林中最重要的一個風向標。

今日韓岡硬是將申論放進殿試去,日後誰敢放棄對申論體裁的鑽研?而與申論息息相關的氣學,其中的著述,當然更是研究的重點。

如果申論僅止於殿試,那不在乎名次的考生還可以放一放,不去在意。可韓岡如今已經是參知政事,不論誰來看,只要站在韓岡的立場上,怎么可能不會想方設法的將申論放進禮部試的科目中?而以韓岡的年紀,王安石能擋住他多久?

而且以申論考核的內容來看,王安石又如何反對?

『華辭無補於治』,此王安石變貢舉法的理由,而背上一肚子經義,卻不能用在實處,如何『補於治』?

「參政說得正是。詩賦也好、經義也好,入朝為官最重要的還是得放在治事上。」黃裳道,「即便是王平章過來,也不能說不需要考一考貢生們的治事之材。否則身言書判,就沒必要加那個『判』了。」

自唐時傳下來的規矩,新科進士釋褐,要過身言書判四關。相貌、談吐、書法和判事。

尤其是最後一條,標准是『通曉事情,諳練法律,明辨是非,發摘隱伏』。盡管能夠做到這四句的官員,實在是鳳毛麟角,百中無一,但相貌、談吐都不再成為攔路虎的今日,人們可以對結巴或丑陋的官員給予足夠的同情和容忍,可沒人能說官員不需要有辦事的能力。

申論這一新體例,其目的也正是為了考察考生們是否對政務處理有著最基本的認識。通過對已知信息的審視和分析,抓住其中的問題,並給出一個具有可行性的解決方案,最後再針對這個方案加以論述。對官員眼界、常識都能考量到。

「不過參政接下來打算怎么做?可是下一科的禮部試……?」黃裳又問。

「我還沒那么急。」韓岡笑得很輕松,時間在他這邊,「以後再說不遲,先讓銓敘的吃點苦頭。不過下一科的禮部試,可以試一試百分制。這樣經義上的錯誤,也可以用策論來彌補,不至於失去賢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