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飛雷喧野傳聲教(14)(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48 字 2020-08-30

清風樓上,左禹單人獨坐。

臨窗的小桌前,再無一人陪酒。

樓下大街,車馬川流,行人如織,好一派熱鬧的景象,而樓閣之上,也只有左禹的這一桌是形單影只,冷清無比。

左禹在京城的商界,算是小有身份的行商。盡管沒有加入哪家行會,但他走的是河北到京城的商路,主要是販運來自北國的葯材和毛皮,真材實料,價格合理,所以與幾家相關行會的行首關系都不錯。每年到了開封城中,總能得到各方宴請,沒了宴請時,就出面請客,除了早飯之外,難得能有一頓自己一個人對著酒杯。

對於一名一年只有幾十天在京城的行商來說,每一頓飯都是與人結交或加深關系的機會,浪費這樣的機會,就是在浪費金錢。如左禹這樣的行商,便是去小甜水巷消火,也會多招呼幾個朋友同去,以期能夠加深彼此的情誼。

有時候,從京城傳來的一句話,就能讓一家商號化險為夷,起死回生——朋友是從來不會嫌多的。

只是這時候,左禹完全不想跟任何熟人照面,連隨行的伴當都沒帶,找了個不熟悉的酒店,坐下來臨窗獨酌。

但就算拿起酒杯,左禹不想聽到的東西,依然往他耳朵里鑽。

「聽說了沒有,遼國的國使看到皇城中的大將軍炮,嚇得連魂都沒了,在炮座前面怔了有小半刻鍾,讓太後多等了好一陣。」

「不是怔了半刻鍾,是嚇得屁滾尿流,不得不換了一身衣服才上殿去見太後,」

「這些北虜,弄得京城里一股騷氣不說,還把皇城都污穢了。」

「該不是耶律太師看打不過了,求了個法師想要做法,故意的吧。」

「怎么是故意?」

「肯定是韃子沒見識,覺得火炮是小韓參政弄出來的法器,所以才有白日放雷。想要破術法,帶不了黑狗血進皇城,就只能用糞尿了。」

遼國國使剛到京城就被嚇得屁滾尿流,這當然大漲宋人的士氣。可相應的,所有遼人自是憤恨不已。

周圍的酒話傳進耳朵里越多,左禹捏著酒杯的手便收得越緊。

雕花銀杯雖然好看,可絕對算不上結實,當鄰近的兩桌酒客因為說起同一話題,開始大笑著一起開始祝酒,銀杯終於喀嚓一下,被捏得扁了。

一直都對外自稱鄉貫保州的行商左禹,實際上卻是出身於遼國的南京道析津府。

盡管通過不同途徑了解到的細節都告訴左禹,遼國國使被火炮驚得魂飛魄散完全是以訛傳訛的謠言。可當他聽到遼國的國使在傳聞中如此丟人現眼,依然就像自己被侮辱了一般,羞惱之情充斥胸臆。

從石敬瑭將幽燕諸州獻給遼國那一年開始,左禹家就一直是遼國的子民,言行舉止風俗習慣依然是漢人的模樣,但對於任何加之於遼國的侮辱卻還是感同身受。

就算一個人喝酒的時候,都免不了要受氣,左禹重重的一頓壞掉的酒杯,「店家,結賬!」

丟下才動了幾筷子的酒菜,在跑堂小二驚訝的目光中,左禹會了鈔,賠了酒杯的錢,就跨出門去。

走到大街上,車來車往,左禹一時卻不知往何處去。

國使丟人現眼,讓左禹憤恨不已。

不過更讓他心煩的不是耶律迪在皇城中的失態,而是今天收到的命令,要他盡快打探到有關火炮的實情,乃至得到火炮的具體圖紙,可以供國中進行仿造。

東京城中無人知曉,商界小有名氣的河北行商,不過是一名細作,手上讓人羨慕的貨源,其實則來自遼國國內的支持。

雖說細作並非本來的營生,可父母兄弟乃至長子都在國內,左禹也不敢不盡心。何況人在異國他鄉,左禹日夜提心吊膽,從來不敢與人深交,也沒什么知心好友,毫無歸屬感的國度,讓他寧可選則自己生長的地方。

不過來自上面愚蠢的命令,使得左禹對謠言的惱怒,化為了對國中高官顯宦們的憤恨。

若是在往日,左禹總是會選擇在開封府外和內城十字大街處的酒樓請客,不僅檔次高,能落足人情,而且官吏出現的最多。聽到小道消息的幾率也是最高。

但他現在根本就不想去請人。

有關巨型火炮的具體消息,早半個月前,就由另外一撥安插在京城中的細作就傳了回去,只是這一次的使節運氣不好,沒有收到。而左禹到了京城之後,也從幾個相熟的生意伙伴那里聽說了一點。

不僅有關巨型火炮的底細都探聽到了,還有來龍去脈,在酒桌上都披露了一干二凈。

那幾件上萬斤青銅鑄成的火炮,也只是聽個響而已。

從不同渠道總結出來的結論,左禹已經不怎么懷疑了,可他有辦法讓國內相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