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落落詞話映浮光(上)(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884 字 2020-08-30

船行汴水之上,離開開封城已有二三十里了。

在踐行宴上稍稍喝了幾口酒,頭就有些發暈。端著一杯清茶,王安石便坐在主艙中。

窗口竹簾卷起,暮chun的陽光照進艙內,稍稍有點熱,不過有河上清風,讓人感覺很是舒服。

出京之後,仿佛卸下了心頭重擔,望著汴水兩岸上的垂柳,興致漸漸高昂起來。

這三個月里,王安石的心情,也已經從憤懣變成了灑脫。

一切都看開了。

回頭看看,自己的確是做錯了點什么。

本來局面不至於如此。就像韓岡所說,他是以十年為期,不至於這么快便見分曉。

幸好韓岡本身也沒有,有章惇在,新法和新學在朝堂上還是有人照料。韓岡暫時也不可能用他的氣學,取代新學。

至於其余,王安石已經不想再多想了。

京城的事,就留在京城好了。

窗外,時不時便有一艘船只,與官船交錯而過。單獨的一兩艘,是官船;三五艘成列,多是民船,而一連十艘同樣形制的,則是綱船。

當年薛向主持,為了避免監守自盜,將綱船和民船混編,不過自薛向成為叛逆之後,他留下的一些法度不論好壞都被廢去,曾經重用的官吏也先後被尋了罪名,或罷職、或治罪,以至於綱運敗壞。

王安石曾經聽說韓絳、韓岡都曾為此大發雷霆,今ri看來,昔ri良法的確恢復了一點,只是少了那群干練的官吏,六路發運司還沒能恢復到過去的水平。

以韓絳、韓岡的地位,不至於找不到合格的官員來管理,但現在仍未好轉,或許是為了修築京泗鐵路在做鋪墊。

有了軌道,天下就變了一個模樣。河北的軌道修好後,就不用再擔心北虜。

盡管之前北方的緊張局面,並沒有維持多久,但只要北方還有強敵在,大宋軍民的心就不能完全放松下來。

王安石喝一口清茶,收復故土的功勞已經與新黨無關,就看韓岡如何去實現他的目標了。

放下茶盞,王安石也一並丟下了所有的煩心事,看著岸上的chun光,卻沒有多少詩興,想了一想,也不喚人,就自己進內艙把女兒說得那部書給拿了出來。

《九域游記》。

這是女兒王旖送上來的書,一共十卷,一看就知道字數可不少。

只看封面,就知道不是手抄本,才出來的書,竟然已經付梓了。

韓岡這是想要讓多少人看他的這部書?

書名很朴實,不知是不是說天下州郡的地理人情。不過要是這一類的內容,就不該被說是小說家言,也不該是佚名了。

隨手抽了一卷出來,翻了一頁,就看見最右邊的一行是『第十九回,宋公明遠赴海外,吳加亮回返故鄉』。

王安石一奇,然後搖頭皺眉,這個體例沒見過。不過估摸著就是說書人一次說得數,就是這么一回。

的確是小說家言,根本就是給說書人的話本,在題目後面應該加個評話二字才對。

放下對體例的琢磨,王安石去看內容,然後又是一皺眉,內容文字完全是白話,的的確確就是話本了。

再放下對文字的看法,他耐著xing子繼續讀了下去。

這一回說是一位姓宋名江字公明的山東士子,在游學江南時,因為懷才不遇,在酒後憤而於店中題了反詩。

『心在山東身在吳,飄蓬江海漫嗟吁。他時若遂凌雲志,敢笑黃巢不丈夫。』

看到這首詩,王安石一聲冷笑,是個不安於室的,放在今ri,就是張元、吳昊。

不過宋公明被官府抓到之後,只是被縣官一番訓誡。

書生造反,十年不成,酒喝多了的昏話,誰也不放在心上。

但這宋公明是個有心氣的,出來後就對好友吳加亮說要去海外拓殖。

『朝廷有百萬雄師,的確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可想那大海對岸,除去一二港口和農場,便是朝廷兵馬不及之處,憑吾胸中十萬甲兵,做個不受管束的外藩之王又算得什么難事。』

吳加亮勸他,『海外之王,可比得上一個神都的城門吏?』

『只憑一個逍遙自在。』

『有汽輪船往來於南海之上,移民一ri多過一ri,即使做了藩王,如何當得長久?』

這番對話除了一個生僻的汽輪船,內中的核心,就是韓岡的海外拓殖之策。

讓多余的人口去海外生養,能活下來最好,活不下來,至少也能少一個潛在的反賊。

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百姓吃不飽,就是官府的責任。如果只是一時災荒,就通過賑濟幫百姓熬過去,如果的確是田地出產不足,養活不了那么多人口,那就得將其疏散出去。

書中的內容,完完全全體現了韓岡的思想。

看到這里,王安石已經明白了。這部書,大概就是子虛賦、大人先生傳那一類說著子虛烏有的故事,然後在其中承載自己觀點。不過韓岡采用了與司馬相如、阮籍完全不同的體裁。采用話本,讓庶民亦能了然,這亦是韓岡一貫的觀念。

不過汽輪船是什么?

只看了兩三千字,王安石就發現了很多陌生的名詞,比如汽輪船,比如後面提到的蒸汽車。

蒸汽車看起來跟汽輪船類似,只是這個名氣完全讓人看不懂。馬車用馬拖,牛車用牛拉,蒸汽車,就是用蒸汽來拉。是仙家手段,還是別的什么?

隨便翻看了幾頁,王安石的好奇心漸漸給引起來了。

合上了沒頭沒尾的這一卷,他拿起了擺在最上面的第一卷。

沒有跋、沒有序,翻開來就是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