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猶未就寢,在一個多時辰前收到了消息,之後,他便守在書房中。
連換用的公服都准備好了,一等宮中來人,換上衣服,立刻就能出發。
但章惇一直沒有等來宮中的天使,只等來了安排到御街查探消息的家人。
「韓三出宮了?!」
章惇一下站了起來。
一個時辰。
韓岡在宮中待了一個時辰,就這么出來了。
「樞密?」報信人不解的望著開始在房中踱步的章惇。
章惇揮了揮手,「沒事,你先下去。」
韓岡大搖大擺的進宮去,等於是明確的通報其他宰輔。這種自撇清的做法,讓人縱然心懷不滿也無從抱怨。
可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讓韓岡連夜入宮,然後只留了一個時辰,就從宮中出來?
應當是急事,卻不是大事,而且……
章惇腦中靈光閃過,一下站定。
是天子有變!
若是軍國之事,肯定跳不過兩府宰執,韓岡絕不會自把自為。
而宮中事,除了皇帝,太後,其他都不可能驚動到韓岡。
但如果是太後出事,韓岡必須召集諸臣,至少是他能信任的宰輔,才能對抗順理成章接手內宮的皇太妃。
若是天子出了大事,太後先招韓岡不足為奇,可韓岡當也不會瞞著其他宰臣,想來也只會是天子有事,多半是生病,不過病情應該不重,所以韓岡入宮後就……
「樞密。」
書房的門再一次被人敲開。
章惇回頭,「什么事?」
「韓相公派人來了。」
章惇揚了揚眉毛,韓岡還是這么會做人。
「讓他進來。」
來人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長得精瘦,背挺腰直,拜禮起身,行動如風,一看就是個行事很利落的年輕人。
章惇都不禁有些羨慕韓岡。他在隴西打下好大一副場面,又收攏了多少離開軍隊的卒伍在門下。現在新一代長成了,就是標准的韓家家生子,可供他挑選的余地,成千上萬。
再沒有比這樣的人更忠心聽話了,通過人牙子雇佣來的仆役,還是親友推薦來的家丁,都無法讓人全心全意的信任。章惇還有一個大家族能撐腰,韓岡能有這么多可用之人,真的就是靠自己雙手搏來的功勞了。
這個年輕人說話也是干脆利落,「皇帝小恙,太後心憂,故而招相公入宮。」
「天子得了什么病?」章惇一下就抓到了關鍵點。
「隱疾。」年輕人簡單的吐出了兩個字。
章惇眨了幾下眼睛,已經明白了過來。可是明白過來,心中還是覺得匪夷所思,「天子才十二歲。」
韓家家丁沒有說話,筆挺的站著。章惇並不是向他尋求答案,只是在表示驚訝罷了。
「真真是想不到。」章惇搖搖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又問那年輕人,「玉昆還說了什么?」
「相公說,天子得病,是身邊人推波助瀾之過,所以太後已經定下,將其人都發配西北,至於已得陛下垂顧者,則另外安排。」
章惇閉目略一思忖,就抬眼問道:「沒有了?」
年輕人道:「相公還說,有人等不及了。」
章惇眼神一下便變得犀利起來,半身前傾,沉聲問道:「有人?!」
「『有人』。」年輕人點頭,「小人轉達相公的話與樞密,不敢有一字更改。」
章惇臉上的神色瞬息而變,隨即又對年輕人道,「替我謝謝你家相公,說章惇承情了,讓你家相公放心。」
年輕人收到了章惇的回復,便告辭離開,當章惇的重新坐下,他書房的門,今夜第三次被敲響,「樞密,韓相公去了蘇相公府上。」
這是要親自與蘇頌商議?
宰輔之間,不便隨意串門,但若是奉了太後詔命,就另當別論了。
恐怕是太後讓韓岡去知會蘇頌,否則韓岡只會像對自己一樣,直接派個可信的家丁去通報。
章惇坐上躺椅,右手輕拍大腿,極有節奏。
韓岡的一段話中『有人』二字用得最是出色,章惇現在倒是知道了,為什么天子這么小就開始近女色了。果然是『有人等不及了』。
……………………
蘇頌書房的小桌上,擺著兩杯清茶,侍候在書房中的蘇家仆役,此刻都被趕出了廳門外。
蘇頌一身道袍,須發盡白,清癯的面容,削瘦高大的身子,望之猶如神仙中人。
稍稍抿了一口茶,蘇頌他才問道,「玉昆,究竟出了什么事?」
韓岡毫不避諱,「方才被太後召入宮中去了。」
「……是天子?」蘇頌停了一下,隨即問道。這其中的關聯,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是。」韓岡坦然相陳,「天子為宮人所誘,傷了身子,今天在福寧宮中差點暈倒。韓岡不合虛名在外,方才便被太後傳入宮中。」
蘇頌聽著聽著就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