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帝都先溫春常早(一)(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99 字 2020-08-30

東邊叮叮當當的在響,一聲聲的傳進韓岡的書房。

韓岡放下筆,無奈的看著面前只有十幾個字的白紙,無奈的嘆了一聲。

家里正將空閑的東跨院給整理了出來,待韓鉦成親後住進去。韓鉦原來在偏院的屋子,也收拾了起來,等下半年老四的生日過了給他住進去。

外院的書房本就偏東,離東跨院近了點。雞犬相聞,那邊修屋子,這邊連木匠的咳嗽聲都能聽到。

韓岡喚了人進來把書房里的一干書籍和資料都收拾一下,准備換到後花園的小樓去寫文章。

書房里面收拾東西,韓岡走了出來,抬頭向東望去。兩名匠人正跨在東院正屋的屋頂上方,一片片的鋪著瓦片。這一次要全都更換,早上的時候,才剛起了個頭,現在吃過午飯不久,看著就快要鋪好了。

真是一眨眼的功夫,兒女都要成家了。每次家里看著里里外外的准備,韓岡就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一番。

早些年還是開國以來最年輕的宰執,如今已不再適合以年輕標榜了。

即使按照一般的標准來說,他這個年紀的朝臣,依然能被說成是新進,但從這個時代的平均年齡來看,韓岡已經接近平均壽命了。

而且韓岡也無意標榜年輕。身居宰輔前列,老成二字是必須擁有的標簽。在雜劇中演大官的,無不是帶著一把大胡子,這就是民間最朴素的認識。

當然,這個世上,有太多年紀老大,還依然輕佻不曉事的人。

潤州知州楊繪——昨日韓岡在任免詔書上簽名畫押後,已經是前知州——當年在瓊林苑上不顧尊卑,攻擊韓岡一個小小進士,反而丟人現眼,不久之後又因為行事不謹,與宗室女近於褻亂,又遭到貶斥。

要是依照他的資歷和早年的境遇,現在就可能與韓岡等人並肩而立,可惜性格決定命運,潤州事後,楊繪責授潤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

團練使是軍中貴官,即使是遙郡團練使,也是軍功煊赫的將領才能有的加銜,但加了副字之後,就是安置被貶責的官員的特有職位了。

但這一處置方案中,最為刻薄的一手,不是將楊繪左遷至潤州團練副使的位置上,而是本州安置四個字。

潤州團練副使的本州,自然就是潤州。

潤州明教之亂,州治丹徒縣百姓傷亡慘重。縱使明教承擔了血債,並全數償還,但官府方面,總得有個官員出來承擔一部分不可推卸的責任。

不能在事前發現賊人謀叛,不能在賊勢剛發的時候扼殺在襁褓中,治郡不謹,致使明教能蠱惑人心。這一切,都是丹徒縣、潤州,乃至兩浙路相應官員的責任。

景誠以及當地州縣官通過平定賊亂的功勞,將自己的責任給洗清。讓賊人一擊得手,致使亂事擴大的丹徒縣尉,用性命換來了朝廷的撫恤,以及百姓的諒解。兩浙路的監司官,距離百姓太遠,罰俸和延長磨勘時間的懲罰,已經可以揭過此事。

最主要的罪責自然還要落到事變前懵然無知,事變中躲藏不出,事變後還沒出面安撫百姓的潤州知州的頭上。

潤州也許還有人會覺得朝廷不能無過,但政事堂將楊繪丟過去後,便可謂是怨有所歸,還殘留下來的怨恨,就都落向楊繪的頭上。

受貶責的官員只能拿到一半的俸祿,以韓岡聽到的一些消息,楊繪在潤州市面上,能不能買到吃的,那還當真存在疑問。

生老病死,本是常事。這些老骨頭,於國於民,有百害而無一利,死了也算是好事。

放下楊繪,韓岡又想起宗澤。

宗澤這一回在潤州,看到的那些事,似乎是動搖了他的信念。對韓岡所描述的未來,不再抱有堅定的信心。

這讓韓岡有些掛心。如果是別人倒也罷了,宗澤的才智心性都是韓岡很欣賞的,而且又不缺決斷,日後必為國之棟梁——這一點,在另一個歷史中已經得到了證明。

是不是讓他去輔佐沈括的工作,被現實所動搖的信念,最好還是由現實重新確立。

沈括這些年工作的成果,世人皆是歷歷在目。鐵路給社會帶來的變化,遠遠超過了修建鐵路時,所付出的那些成本。

不論是誰,如果能更深入一點的去觀察鐵路對天下的影響,必然會明白誰才把握住了世界發展的流向。

不論是另一個世紀的歷史書上,還是在此時的現實中,都不乏大宋商業發達的評述。

但在實際上,所謂的發達只是相對的。在鐵路開始貫通大宋南北,真正起到大動脈的作用之後,大宋的商業,才真正發達了起來。

世人對產品的需求,一直被惡劣的交通情況所壓制。直到有了鐵路之後,他們的需求才爆發出來。

棉布在全國各地的熱銷,來自於方便的交通,降低了運輸上的成本,相應也降低了各地的售價。

而絲綢價格的下降,也同樣因為交通更加通暢。蜀錦的貴重,一方面來自其獨特的美感和質地,但另一方面,也來自於難於上青天的蜀道。

而絲廠的工廠主們,便是因為需要通過大量的傾銷來拓展市場,又希望能夠從傾銷中得到更多的利潤,才窮凶極惡的對工人盡心盤剝。在工人爆發出了他們的力量之後,沒有哪位工廠主會吝嗇一小部分利潤,而願意冒著自家工廠被焚燒的風險。

工人們的待遇,會得到一定程度上的提高。看到這一點,再看到,工業發展給國家帶來的變化,韓岡相信,宗澤會自己分辨回到過去還是繼續發展,哪個對大宋更加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