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乍入危棲意欲迷(下)(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972 字 2020-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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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中,只有聊聊數人相聚。

微弱的燭火沒能照亮狹小的房間,只在牆壁上投射出幾個張牙舞爪的背影。

「外面已經有人在傳,太後是被下毒才病倒。」

「怎么我聽到的消息是說:太後是被天子氣病的?」

「還有人跟我說,給太後下毒的不是天子,是太妃。又說太妃下毒,為人子,見生母弒嫡母而不能止,天子不能無過。」

「此輩心思歹毒!」

「千夫所指,無疾而終。以不實之罪,加諸天子之身。弒父逆母,天子安能穩居帝位?此輩著實可恨!」

「章、韓二賊處心居慮多年,不正是為了今日?」

君臣之爭早已潛伏多年,天子與宰相們之間的裂痕,已被朝臣們所深悉。兩者之間的爭斗,縱使沒有發生在眼下,也會發生在未來,這是有識之士所公認。

「但從宮中傳出來的消息,太醫確診太後是勞累過度,而且還是在韓、章二賊面前確診,我等不必擔心二賊利用謠言圖謀天子。」

「空穴來風,豈會無因?謠言蜂起,若非出於章韓,則必與宗室有關。」

「此輩不足懼,可慮者,唯有章韓二賊。」

「可惜我等沒早作准備,太後的病又發得突兀了一點,否則趁韓家子今日成婚,黨羽盡在一堂的時機,只要進宮請來一封聖旨,調集兵馬,韓岡舉手可滅。到時候章惇孤掌難鳴,只能等死。」

「只可惜來不及請聖旨了……韓賊之子的婚事要是再遲半月就好了。」

「一個月後,韓府嫁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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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間韓岡與眾宰輔一同入宮探問太後病情,太後依然昏睡未醒,不過氣色已經有了好轉。

趙煦蓬頭垢面,侍奉在太後床前,整夜未眠。見到宰輔們齊至,也沒有什么反應,只是在聽到蘇頌稟報已經頒文通知朝堂,自今日起輟朝五日的消息時,臉上才有了些變化。

蘇、章、韓三人都視若無睹,其他輔臣也沒一個出來指責三人。只要還沒能確認太後的病情,已經身居高位的宰執們,沒人會壓上自己的身家去搏一把。

從禁中出來,韓岡就把所有的事交給章惇等人,趕著回家,不過還是遲了一點,差點就耽誤了兒子迎親的吉時。

韓岡痛痛快快的吃著湯餅——也就是後世的面條——周南聽見外面有人說話,出去了一下後,返身進來對韓岡道,「李家二伯遣人來了,官人,要不要招他進來?」

韓岡低頭喝了口熱湯,也不管孔夫子『食不語,寢不言』的箴言,「如果是問今晚要不要值守,就讓他回去說,安心來赴宴便是。」

「奴家知道了。」

周南出去傳話,再進來時,韓岡已經把遲來的午飯吃完,拿著手巾擦了擦嘴,揚眉問道:「不擔心?」

周南偎依進韓岡的懷里,低聲道:「當年官人連進士還不是,就把奴家迎回家了,如今都已是宰相,奴家還要擔心什么?」

「說得對,沒必要擔心。」韓岡手緊了緊,將這具溫暖香軟的嬌軀用力的摟在了懷里。

「皇帝要是聰明,就不會貿然行事,耐下性子等,等太後上仙,等順理成章的親政。最多也就為夫下點絆子,讓世人能想起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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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之前的密室,但密室中的人只剩下兩人。

「學士,方才所議大不妥,我等何必如此行險?」

「哦,為何?」

「只要太後病重不能理事,天子聽政就名正言順。稍待時日,只要有一人上書敦請太後撤簾歸政,朝堂之上必定聞風而影從。」

「那要等到何時?」

「仁宗皇帝不就等到了嗎?定君臣之分,足以弱權臣之勢。弱權臣之勢,便能定君臣之分。太祖當年杯酒釋兵權,何曾用強過?既然章韓二賊都承認了太後只是勞累過度,那他們就不敢貿然行王莽、董卓之事,天子如何不能等?」

「……須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如今蘇章韓三人以堂札輟朝,已是投石問路,稍待時日,其氣焰更盛時,未必不敢廢立天子。」

「學士,今日時機正好。若是陛下能夠下口諭,賜寶於韓岡之子,讓韓岡跪上一跪,何愁壓不下他的氣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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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懸,自黃昏開始的婚禮將及尾聲,將一對新人送入洞房,韓岡出面對男賓敬酒。

高朋滿座,朝堂上高官顯宦中,竟有大半雲集於此。但原本是人聲鼎沸的場面,此時竟變得鴉雀無聲。

攜天子口諭而來,楊戩在韓岡面前瑟瑟發抖,顫聲道,「相……相公……這……」

他甚至都不敢看韓岡的臉色,低下頭去,看著擺滿了韓家庭院,來自大內的種種賜物。

越過太後,向臣子賜物,雖是小事,卻是問政之始。

韓岡沒有猶豫太久,也不覺得為此而行禮會有傷顏面,趙煦的表現的確有幾分超出預料,但還不至於動搖到他的聲威。

「臣韓岡,躬謝天恩。」

韓岡領著全家一拜一起,面上的淡淡微笑,讓楊戩不寒而栗。

他是太後身邊人,前日還被韓岡點名,拿著醫案出宮。現在就被天子盯上,派他來給宰相難堪。

開罪了韓岡,回去又依然不能見容於天子,待太後醒來,更不會再留用於身邊。

楊戩明白,天子這是要置他於死地。既然如此,還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楊戩咬了咬牙,隨即又對上了滿面歡容,當著韓府上下,以及內外賓客,他高聲宣布,

「小人還有一件喜事要稟報相公,幸得祖宗庇佑,太後方才醒了一下,喝了葯後又睡了下去。」

滿堂嘩然,韓岡終於驚訝的揚起眉,看著楊戩,這還真是出人意料。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