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更與堯舜續舊題(中)(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812 字 2020-08-30

就是有再多的騎兵,也經不起這樣的糟蹋。在過去,他們也就冬天的時候,可以趁塘泊結冰,試一試風色。

「而且還有鐵路。」蘇頌又補充道,「河北北境的那一條鐵路,再有兩年就修起來了,到時候,河北鐵路勾連成網,北虜騎兵之利,便再無施展的余地了。」

韓岡搖頭輕笑了一聲,「堅固的關隘,往往都是從內部被攻破的。安祿山之亂,哥舒翰以重兵鎮守潼關,若無唐玄宋干涉,促其出關迎戰,亂兵能打進關中嗎?」

河北的鐵路已經延伸到了保州,不僅貫通南北的干線建成了,從干線各站延伸出去的支線建成和在建的也有許多。

從地圖上看就像一條蜈蚣,將腳爪越伸越長,延伸到河北境內的每一處軍州。

而如今,河北的鐵路建設還要更進一步。朝廷已經擬定了計劃,將以保州為樞紐,向東西兩個方向修築鐵路。

在距離邊境五十到一百里的地方,修起第二條干線鐵路,接著再以支線鐵路延伸出去,將邊境各要塞連接起來。

一旦這個計劃成功,那么朝廷就再也不用擔心河北的防御問題了。遼人也不會蠢到往這個銅牆鐵壁上撞。即使以舉國之力南下,除了撞得頭破血流,沒有第二個結果。

自然,這一切,是以大宋國內穩定,能上下一心團結御敵為前提。如果是分做了兩派勾心斗角、爾虞我詐,有事沒事你給我扯後腿,我給你下絆子,那就是沿著邊境修上一條長城,也照樣抵擋不了南下的敵人。

「如果遼人南侵,我領軍前往抵御,試問皇帝會怎么做?」韓岡問著蘇頌,「誰能保證皇帝不再背後使壞?」

蘇頌緊閉雙唇,莫不做聲。

「寧與外寇,不與家奴。外寇來了,還能留下一點,家里造反,就什么都剩不。」韓岡冷笑,「到時候,這邊不派兵,那邊不運糧,最後苦的只會是河北軍民。」

「玉昆……」蘇頌滿心疲憊的叫著,讓韓岡不要再說。

這種事他想為天子辯護,都找不到一個合情合理的說法。想也知道,哪個皇帝遇到這個局面,都不會讓領軍的宰相得勝而歸,甚至都不會讓他領軍出征,而會想盡辦法去議和。攘外必先安內,只有先安靖內部,才能抵御外寇,這有著充分的理由。

「我等仕宦,為萬民也,非為一人也。」韓岡說得就更理直氣壯,「天子不德,即為獨.夫。我等儒者,安能屈事獨.夫。如若天子聖德……」他又帶著點狡獪道,「那就是天子垂衣裳而天下治了。」

話說到這里,便已是圖窮匕見。蘇頌若不能給一個讓韓岡滿意的答復,那接下來,雖不至於反目成仇,至少,這些年的交情就不會剩下太多。

韓岡略帶緊張的看著蘇頌,他雖有把握蘇頌不會投向小皇帝,但他也沒有把握蘇頌會徹頭徹尾的倒向自己。

「玉昆,」猶豫了不知多久,蘇頌終於開了口,「前些日子你送給我的那本說泰西歷史的書,我拜讀了。」他停了一下,想了想,方繼續道,「其中希臘、羅馬的推舉之制,確有可觀之處。但唯有小國寡民,方可如此推舉一國之君。」

那本書,本是從大食那邊零零散散的搜集,然後再翻譯整理而來,總結了希臘和羅馬的統治制度——其中國名、地名的譯名,都是韓岡親自審定。

「小國有小國的做法,大國也有大國的治法,但唯有一件事,大國道,「就是國事不能托付於一人!」

蘇頌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吐出,卻沒有說話,靜靜的聆聽著。

「即使所謂的天子,也不應該把天下生民的身家性命,賭在他的賢與不肖上。聖人也從來沒有說過要愚忠於天子,只聞說夫子周游列國,也沒聽說先聖投效於周天子,為其盡忠效節。」

韓岡這是強詞奪理,周宋豈能混為一談?

但蘇頌原本就不會有對天子的愚忠。那些能夠蒙蔽世人的天命之說,在他這等自然科學的大家面前,完全是個漏洞處處的破皮燈籠。

又有誰會對一個才十幾歲,全無德望,外表上又全無威嚴的黃口孺子投上全心全意的忠誠?

儒臣們維持忠心,一個是道理,二來是青史。儒者自束發受教,就被忠孝二字所束縛,又難免名利之心,想要名垂青史。

如果放下這兩樁事,純粹從利益出發,自古以來投效亂臣賊子的儒臣還少了嗎?

蘇頌放不下道理,又不想留污名於青史,如果沒有合理的理由說服他,他絕對不會做出悖逆之事。

但理由,或者說借口,諸如此類的東西,韓岡的確有。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