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
太後雙目圓瞪,鳳目含煞,猛地就坐起了身。正要發作,一陣劇烈的頭痛便隨之而來,猶如有十幾把小刀子在里面絞著,頓時就疼得仰倒在床上。
向太後面如金紙,銀牙咬得咯咯作響,雙手更是緊緊壓著自己的頭。
「安素之!」
章惇臉色丕變,立刻回頭大聲叫著最讓人放心的太醫。
不僅僅是安素之,其他幾位太醫一起都跑了過來。
「不能動氣!不要用力!」
安素之一邊讓太後放松,讓宮人按著太後的手腳,將銀針給扎進去。
而其他太醫,又給太後端來了止疼催眠的湯葯。
可太後疼得張不開嘴,緊緊咬著牙,想要強灌,卻盡潑灑在了床上。
安素之放下了銀針,「用阿片。」
「此物有毒。」雷簡驚道。雖然《本草綱目》至今沒有完成,但零散的分卷已經面世,十卷《毒物》中,阿片在其中可是占了很大的篇幅。
「只能用這味葯了!」安素之十分堅定,現在只能以毒攻毒了。
雷簡不敢擅專,其他太醫也不敢往下決斷,紛紛轉頭去問章惇,「相公,用不用?」
章惇又哪里知道該用還是不該用?
心道要是有韓岡在這里就好了,可以把用葯的決定交給他來做。
但太後沒有時間等待了,章惇咬著牙,做了決定,「用!」
一個小銀盒子很快就被取來,里面裝滿了黑色的葯膏。
太醫們手腳麻利的將葯膏調制好,又是安素之,用銀針讓太後稍稍放松了一點,立刻就把葯膏塞了進去。
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太後渾身汗如雨下,整個人好像是虛脫了一般。
章惇坐守在殿中,看著醫官和宮人們忙忙碌碌,直至天明。
最後,他起身,對半睡半醒中的太後道,「請陛下好生休息,稍過一陣,臣等會再入宮來探問陛下。」
……………………
太後蘇醒了,但又發了病。
幾天下來,經過了太醫們的多方診治,病情非但沒有好轉,甚至隱隱還有惡化的危險。
朝堂之上還勉強維持著穩定,但水面之下,變化已經產生了。
朝臣們私下的聯系多了,市井中的謠言也多了,一樁遠在荊湖的庶子謀害嫡母的案子上了蹴鞠快報第二版。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很快輟朝五日期滿,已經不能繼續輟朝下去。
朔望朝會,太後不能出席,就只有天子和屏風後一張空座椅出現在殿上。
一切都依照正常的禮節,天子也沒有節外生枝,朝會還算順利的結束。
趙煦居高臨下,從朝會開始,就在俯視著宰輔們的身影。再無他人能夠平起平坐,獨自一人享受著最高處的風光。
這樣的感覺讓他迷醉,仿佛只是一瞬間,就到了退朝的時候。
待群臣行禮畢,准備退出文德殿中,趙煦忽然開口,「蘇平章,還請留步。朕有幾樁朝事不太明了,想要咨詢一下平章。」
天子的這句話出口,不僅僅是蘇頌,韓岡、章惇等一眾朝臣,全都是停下了腳步。
韓岡與章惇交換了一個眼神,一起搖了搖頭。
天子終於把棋落了下來。
他們放心了,也安心了。
蘇頌早前夜訪韓府的事,就是拿烏龜送信,也該送到天子的耳朵里。所以現在這一句,想必就是天子苦思冥想找到辦法。
小孩子還是沉不住氣,當著大庭廣眾之下就想要用離間計。
雖然說一直都沒有干預朝政,進行歷練的機會,但帝王心術倒是慢慢練起來了。就是煙火氣重了些,欠缺幾分火候,不過如果能有幾年的時間進行練習,想必會更加圓融通透一點。
但又不得不說這個時間選得好,朝會上一言未發,臨到末了,卻把蘇頌給留下來。不論要說什么,就是給蘇頌和韓岡、章惇之間,敲下了一個釘子。
蘇頌會怎么做?
很多人都在看著這位平章軍國重事,然後順便再看看韓岡和章惇這兩位被天子所針對的宰相。
章惇一臉平靜,連看都沒多看蘇頌,他心里,只是越發的看不起這個皇帝了。
有本事,有心機,這算是出挑的人才;
有本事,沒心機,更是可以讓人安心的大用;
但沒本事,有心計,擅長勾心斗角的人,那可真比那等沒本事、沒心機、百無一用的廢物更能壞事了。
皇帝如果只能通過耍心機來操縱朝堂,那當真就是沐猴而冠了。
不過章惇再冷靜,也不能讓朝臣們的心情穩定下來。
趙煦第一次當著臣下的面,表現出對宰相的不滿,也明確的告訴人們,他接下來要與宰輔們斗到底了。
天子這樣表態,的確能夠煽動一些人出來,如果蘇頌的反應應和天子的話,那朝堂上可就要起風浪了。
太後病情之重遠超預想,天子勢力漸起,早前夜訪韓府的蘇頌……現在到底會怎么做?
蘇頌渾然不覺自己成了滿朝文武關注的焦點,依然從容平靜,
「臣已老,昏聵無能,早前便上本請老,雖為太後所拒,已不理朝事多日,陛下……今日是問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