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易法變制隳藩籬(八)(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821 字 2020-08-30

一雙大手如同鉗子卡在趙煦的牙關上,硬生生的捏開了他的嘴。

劇痛之中,油津津的肉餅給硬進了嘴里,一杯酒隨即灌了進來,連同肉餅一起沖了下去,接著又是一杯熱飲子。

趙煦如同鴨子一樣被捏著脖子,被硬生生的灌進了所有的酒食。

酒食下肚,趙煦登時就腹痛不已,仿佛有一只鉤子捅進了腹中,死命的轉了幾圈之後,再用力抽了出來。如此反復,一次又一次。

精神在劇痛中陷入了黑暗,然後……

趙煦就真正醒了過來。

「官家,官家,出了何事?」

被趙煦從夢中驚醒的叫聲驚到,福寧殿寢宮中服侍他的宮人們,立刻圍了上來。

趙煦驚恐的瞪大雙眼,望著圍上來的宮人,仿佛噩夢中場景復現,讓他忍不住抖了起來。

「你們都讓一讓,讓官家官家透透氣。」服侍趙煦的貼身內侍梁政排開眾人,細聲細氣的詢問著,「官家,是不是被夢魘住了?」

梁政反復問了幾遍,趙煦終於有了反應,「沒事,你們下去。」

趙煦一幅身虛氣短的模樣,臉色就像是見了鬼一般的慘白,縱然福寧宮中各色人等都是太後挑選出來,現在也不可能看著趙煦發了癔症而毫不在意。

「還是喝點葯湯,定一定神……」梁政道。

「朕說不要!」

乍聽湯葯二字,趙煦就是一聲尖叫。一腳踹倒床屏,又隨手抄起枕頭砸將過去。

包了一層軟墊的木枕,底子還是生硬的。梁政不避不讓,任憑枕頭砸在了自己的臉上,鮮血頓時自口鼻中汩汩而出。

宮人們全都低下了頭去,不敢多言多動,以免觸怒天子。

梁政也低下頭,用袖子掩住臉上血漬,飛快的說道,「速去稟報太後和相公,官家有恙,似是惡中,再去請太醫來。」

趙煦雖說一直都是陰郁的性子,在他身上全然看不到半點陽光,但自幼開始的禮儀教育,讓他始終能保持一個皇帝的風度。現在這般失態,除了突然惡中,得了癔症之外,也沒有別的解釋了。

一聽這兩句話,趙煦頓時警覺了過來。要是自己被診斷為發了癔症,太後和宰相們要廢自己,就更有名目了。

「等等。朕方才是被夢魘住了,現在已經好了。」趙煦連忙叫住人,「朕當真沒事。」

作為一個天然的政治生物,趙煦很清楚他的皇位是否穩固,完全建立在自己的身體情況上的,要是突然發病,這個位置可就再也保不住了。

「是嗎?」梁政放下袖口,血淋淋的半張臉讓趙煦也看得一驚,但他恍若無事,平平靜靜的問道,「官家,可要用膳?」

趙煦呼吸一促,他現在最煩的就是這句話。但他還是強自忍住,點了點頭。

為趙煦布膳的內侍插嘴道,「官家今兒醒得早,太妃那邊還沒送早膳來。」

趙煦不耐煩的說道,「有什么吃什么吧,朕餓了。」

趙煦曾經聽說過,御葯院中有一庫房,里面珍藏了各色毒葯,按照毒性強弱分了等級,其中一口斃命的鴆毒就只能排在第三等,砒。霜還要往下,最強的毒葯,嗅之立斃。

趙煦也曾經幻想過,什么時候讓宰相們都嗅上一口。但他也知道這完全不現實。御葯院給太後牢牢把持住,宰相能插手,他這個皇帝卻插手不得。

掌握了那么多有名無名的毒葯,又完全控制住朝堂,太後真要毒死自己,什么時候都可以,完全不必挑選個良辰吉日。

縱使自己在太後生病之後,擔心有人自作主張,便只吃太妃那邊送來的三餐,所有的飯食也都有人提前試吃,可現在可不是要防備的時候。

「梁政,你下去先治傷吧,不要耽擱了。」趙煦吩咐道,「朕吃了之後,就去探視娘娘。」

稍事梳洗,食不知味的用過膳,趙煦正准備前往探視太後,朱太妃卻匆匆而來。

她腳步匆匆,甚至都沒見怎么梳洗,一臉的擔驚受怕。看見趙煦,才猛然松弛了下來,「官家無事?」

趙煦搖頭,「兒臣無事,只是一時夢魘住了。」

「你們是怎么照顧官家的?」太妃呵斥宮人一句,抓住了趙煦的手,擔心的說道,「若官家有個不妥,吾和太後可都是難見先帝。」

太妃的話意有所指,乍聽起來,是在警告太後。類似的話,這些日子也說得多了。但隨著太妃的動作,送到趙煦手上的一個小紙包,卻完全不是日常的情況。

趙煦心中一跳,又慌忙遮掩住,不敢有大的動作,以免為人窺破,「兒臣無事,太妃放心,兒臣只擔心濮王府。都說龍生九子,各個不同。偌大的一個濮王府,兄弟二十余,哪里可能各個都有謀逆之心?要說其中哪一個圖謀大位,朕會信,要說所有人都參與謀逆,莫說朕不信,就是天下臣民又有哪個會信?」

不論是多人被罪,還是其中某一位被認罪,從情理上都是說不通的,但太後和權臣控制了朝堂,又有誰敢為宗室做仗馬之鳴?

與趙煦料想的一樣,朝中此時是萬馬齊喑。

剛剛將議政們召集於一堂,拋出議會安撫住朝臣,轉頭便將濮王府連根拔起,來了個殺雞儆猴。

但凡新官上任,必然要立威於下,立個規矩。

也不僅僅是新官上任,新君登基對前朝老臣一樣會這么做,就是店里的新掌櫃,家里的新管家,只要是管著人的,甫掌權,免不了要拿人作伐,立下新規矩,樹立自己的權威。

但規矩立到了濮王府,這是事先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

這是要指鹿為馬吧。

鹿不是馬,大秦的朝堂上,哪位大臣不清楚,但當著趙高的面,又有誰敢說出來?

濮王府當然不可能所有人參與謀逆,甚至謀逆這樁案子也是編造出來的。可政事堂的用心,所有人都明白,又哪個願意為了濮王府出頭?一天了,除了兔死狐悲的趙家人,還沒有一個外臣出面。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