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21)(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2026 字 2020-08-30

可惜沒能讓韓宗儒如願以償,他搖著折扇,「這么熱的天,卸車也是樁麻煩事啊。帶得也太多了,京師里面什么沒有,何苦連馬車都要帶上。」

望著窗外,他又是一聲長嘆,「說是要在黃河上造橋,說了幾年了,都沒再見下文,什么時候能把橋修起來,讓列車一路過河就好了。」

韓璃抗聲,「黃河上要造大橋,至少七八里,天底下哪建得了這么長、還能通列車的大橋,黃河水流那般湍急,浮橋都會被沖彎,軌道怎么鋪上去?」

韓宗儒搖搖頭,他這個好戲謔的胖子,在兒子面前也不擺架子,「又不是說要造浮橋。」

早在熙寧七年,重修黃河金堤開始,朝廷里面就有提議,在黃河上修一條浮橋出來。

不過春天時有凌汛、桃花汛,夏天更是洪期,想要跨越黃河造浮橋,難度很高。盡管如今的確有一條跨越黃河的浮橋,但那座橋只在秋季水緩少冰的時候可用,春夏只能看運氣,而且連太平大車都過不去,更不用說列車。

韓宗儒給自己扇著風,「最好的辦法還是在河中央修起橋墩,然後一個拱、一個拱的搭過去,這樣才能跨過黃河修起橋來。」

「橋墩?什么樣的橋墩能擋得住黃河洪水?」

家中園子里面的池塘上要修橋,就是先立橋墩,而後將橋板給搭上去。韓璃這是見過的。想要用這樣的架橋法在黃河上架橋,韓璃只會覺得是異想天開。

「要是能在黃河中央都能修起一座洪水沖不毀的橋墩,黃河金堤就不會潰壩了。」

這些年,洛陽至大名段的黃河大堤越修越堅固,加之束水攻沙的策略,使得這一段的河床不斷下切,已經不用擔心黃河泛濫之患。不過大名以下,還是有過一次決口。不過近北部了,東流的洪水泛濫之處,人煙並不算稠密,損失也不算大,到了秋天水緩的時候就堵上了。但這畢竟是一次潰壩,當朝的章惇和韓岡也不免受到了一番指責。

在韓璃看來,除非能在河中修起一座石山來,那樣才能充做架橋的橋墩。

「理論上是沒問題的,《自然》上已經討論過許多次了,只是現在營造技藝還有材料跟不上。」

韓宗儒滿口的新詞匯,在韓璃看來,家里面對氣學最有研究的不一定是他的父親,但受影響最大的肯定是他。

南下的列車很快就抵達了黎陽古渡,卻有一人正守在這里,等待著韓縝一行的到來。

「方興?這不是韓相公家門客嗎?」韓宗儒肥肥短短的手指捏著名剌,掃了一眼後就遞給兒子,「送去給你祖父。」

韓璃激動地連忙應了。當朝宰相派了親信門客來,遠遠的迎出兩百里,這可是難得的殊榮,也可見宰相的示好之意。但他進去後不久就又出來,臉上的興奮不見了,將方興的名剌地還給韓宗儒,「翁翁說了,他累了,不想見客,請阿爹接待就行了。」

「這是賭什么氣。」韓宗儒嘩嘩的搖著折扇,齜牙咧嘴皺著眉,一副頭疼的樣子。

韓璃忍不住催促,「阿爹,還是快一點,要是讓韓相公誤會了可就不好了。」

「這倒是不用擔心。那位韓相公可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他對你祖父再放心不過了。他手下的人也是來聯絡的,不是來找不痛快的。」

韓璃安心了。

他很清楚,自家父親粗笨的外表下,是極為細密的心思。看似懶怠,無心進學,只好口腹之欲,完全是個標准的紈絝子弟,但家里若有事,祖父肯定是跟自家父親商量。

只看祖父罵歸罵,這一回南下京師,還是把父親帶出來,就可知祖父對父親的信任。

韓宗儒也沒有抱怨太久,很快就將方興請了進來。

韓縝不出面,韓宗儒只是沒職司的大理寺丞,方興的名帖不好留著,也退還了。

方興此來,人所共知,是為韓岡做說客拉盟友,不過方興一開口,就把韓璃嚇了一跳,

「寺丞鄉居北地,緊鄰北虜。想來虜情必然諳熟。故而敢問寺丞,距這北虜入寇,究竟還有幾年?」

北虜會入寇?!

在宰相們效伊尹故事的消息傳來後,韓璃曾經與兄弟們一起猜測遼人會不會趁機入寇。

太後、宰相將天子關押起來了,遼人的確有可能拿此做文章,舉兵南下。但遼人想要南侵,也得看看實力,北界的那一圈塞滿了火炮的寨堡,可不是擺設。

遼人是南下劫掠,不是送死,看到河北始終嚴陣以待,自是不敢自尋死路。

所以家里可以高枕無憂。這是韓璃和他的堂兄弟們的推斷。但他的父親明顯不這么想。

「十年內,遼人若不入侵,財計決計支撐不住。」韓宗儒的一對小眼睛里,閃爍著智慧的光芒,「遼國造槍造炮,一切工業都是軍工,完全沒能普惠民間。」

「一是不為,二是不能。不為者,遼主見識不足。不能者,有榷場在,遼人對宋貨又趨之若鶩,本國之物貴且劣,自是無人問津。」

在宋遼兩國徹底放開了邊境交易之後,遼國內部的手工作坊,被來自南方的工業品沖得支離破碎。

為了與大宋進行軍備競賽,遼國也沒有多余的產能能夠用來對抗南方的傾銷。

而且遼國占據了日本之後,還有著大量的白銀、黃金這樣的硬通貨,也沒有收緊柵欄的緊迫性。

但金銀銅是有限的,耶律乙辛也不會忍耐這種吃大虧的貿易太久。什么時候遼國開始封鎖國內,什么時候就要開始戰爭了。

而這個時間,在韓宗儒看來,最多十年。i6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