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宴火(三)(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838 字 2020-08-30

巨馬河。↖↖,

湛藍清澈的天空,在春時秋日,是天高雲淡,氣候宜人,適於出游的日子。即使是在冬天,也是融融暖意,曬太陽的好時候。

可放在夏天,當頭一輪烈日,四周熱浪翻滾,除了樹上的知了越發精神外,就找不到其他還有點活力的東西了。

一頭細犬趴在駿馬身下的陰影中,吐著舌頭,呼哧呼哧的直喘氣。馬背上,細犬的主人蕭金剛,也熱得想把舌頭都伸出來了。他胯下的黑汗良駒同樣是喘著粗氣,垂頭喪氣的耷拉著耳朵,馬尾低垂著,隔上半刻才有氣無力的甩動一下。

前方四五十步外,巨馬河水奔流不息,浪花帶著清涼的水沫撲濺上來,熾日之下,涼意傳到蕭金剛的身邊,只剩絲絲縷縷,卻反而更加勾人。

蕭金剛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河水,就恨不得直撲下去,浸在冰涼的河水中順流而下,一氣飄到黃河上。可是他身上正穿著一套銀光閃閃的甲胄,把陽光反射得像只燈籠。

白天點燈籠,這是蠢貨才會做的事,烈日下穿成一只燈籠,還要維持儀態氣度,蕭金剛很清楚,自己看起來就是個蠢貨。

可在巨馬河北岸,兩千多部眾眼前,蕭金剛他的愛犬愛馬能夠萎靡不振,他卻只能在烈日下昂首挺胸。

頭面糊上去,就能攤出一張餅。

才交巳時,天頂上的烈日正越升越高,蕭金剛覺得在自己的腦漿子變成烙餅前,難以指望這太陽熱度會消減一星半點,遂舉手叫過來一人,「去問問,橋還有多久好?」

前一日過河的隊伍留下了一道浮橋。橫跨百丈河面,由上千個羊皮囊充氣後連接而成,經過一日一夜,全都癟了氣。只有作為節點的四艘漁船還在。這四艘小舟丈許長,五尺寬,只能載上五六人,一次最多運過去一人一馬,現在綁定在浮橋中間,卻保證了浮橋沒有被河水損毀。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浮橋上的主纜依然留存,連接河道兩岸。繩索上,橋面木板也大多完好,沒有被流水沖走,只要補上些許就能再次投入使用。

雞鳴之時,蕭金剛和他的部眾就到了河邊。

工火監分派來此的幾個工匠,指揮蕭金剛帳下健兒脫了衣服,跳下了水,整理浮橋上的纜繩。又拉了另一批人腳踏鼓風機,給一只只羊皮囊充氣。最後還有十幾人,整治鋪橋的木板。

在工匠團的指揮下,整個過河的工程有條不紊的推進中,但蕭金剛已經快忍不下去了。

領頭的匠師,來到蕭金剛這個後族近親面前。對蕭金剛也只是稍彎了彎腰,回話道,「請蕭侯稍候片刻,再有半個時辰就好了。」

「半個時辰?!」蕭金剛用四個字的抑揚頓挫,表達了自己半個時辰都忍不了的心情,理由則只說了一小部分,「宋軍可隨時會到!」

「之前元大匠主持修這浮橋,用了整整兩天。現在整修浮橋用工雖少,也有修橋時的近三成了。如果下官能早一點過來維護的話,那還好說,只可惜來遲了一步。」

匠師毫不軟弱,隨手就把鍋推了回來,半點也不打算為蕭金剛的憤怒負責。

「那還請盡快。」

蕭金剛溫聲細語的將匠師打發走,盯著匠師後背,臉色就陰沉下來。

那匠師如果是他的頭下,不用說就是一頓棍子上去教導一下禮貌——不殺還是看在工匠的手藝上。可惜在大遼軍中辦差的工匠,無一例外都是工火監中人,可以說是皇帝的頭下,蕭金剛連句硬話都不敢亂說,背後給個冷臉,當面還得賠笑。

聽到還有半個時辰橋才能好,蕭金剛對自己的部眾也放了手,「都下馬避一避吧,不許亂了隊列。」

巨馬河北岸,也就是蕭金剛所在的這一片地,沒有樹林,也沒太多的遮擋。能稍稍遮一點蔭的,就只有馬肚子下了,就是蕭金剛寶貝細犬待著的位置。

蕭金剛要臉面,但他麾下的部眾聽到命令都松了一口氣的樣子,一片小小的歡呼後紛紛下馬,鑽到了馬肚子下,舒舒服服的躺下來。而蕭金剛,只能眼饞的望著他們,他自己不能這么做。

兩千兵馬,盡是家族內頭下軍州的部曲。一半是族人,另一半是族人帶來的仆從,都是能飛馳射獵的精兵。

第一次獨力帶領如此之眾的精銳,稍稍打過幾次仗的蕭金剛,也難免誠惶誠恐起來。

按說他完全可以先找個陰涼的地方躲起來,等到橋修好後再動身。可即將深入敵境,如果做不到讓部眾信服,結果可想而知。蕭金剛現在寧可繼續留在太陽地里熱到中暑,也不會去找個陰涼去處躲著,使部眾離心離德。

當然,話說回來,如果能有選擇的話,蕭金剛絕不會選擇在夏日南下。可天子之命,無人敢違,蕭金剛也容不得自家部眾中有人違抗。

就在他身側十幾步外,八根長槊整齊的倒插在河堤上,每一根長槊頂端,都懸掛著一顆新鮮砍下的頭顱。

不聽約束,斬!

喧嘩亂軍,斬!

妄離隊列,斬!

用八個新鮮**的腦袋,蕭金剛給手底下的兵馬上了上弦。不僅僅要示強,同時也要立威。

就要過河了,軍棍馬鞭、割鼻貫耳之類的懲處手尾多多,砍頭簡潔利索,效果也最好。

「胡睹袞。劉大師怎么說?」

蕭金剛的同族兄弟,也是這一次出征的副手,安頓下了士兵,就過來探聽消息。叫著蕭金剛的表字,顯得十二分的親熱。

蕭金剛沒好氣,「半個時辰。」

「這么久?照我說還是走陸路好。南朝河北千里邊防,只有定州路最為平坦。過去防備我大遼,出使都走白溝,現在修了鐵路,全都從天門走了。不知要比走這里要快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