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塵囂(24)(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2983 字 2020-08-30

【二合一的大章節,少些字數明天補。零點看書】

王厚抵達保州已經五天了。

五天來,他按住麾下的主力兵馬,不顧手下將帥的呼聲,硬是在保州等了五天。

盡管安肅軍一個勁的告急,天門寨被遼國主力圍困的急報也是一天數條的傳來,但王厚就是不緊不慢,並不急著往安肅軍趕去。

李承之如今坐鎮大名府,做的是發派各色物資、人員的差事,從黃河對岸運來的軍資,以大名府為起點,運送到邊境各軍州中。說起來他那個制置使,就是一個大號的隨軍轉運使。

因為他是文官,而且從來沒有上陣過,軍中對他的需求就是不給前線將帥添亂,並把輜重等事安排好,不拖後腿,戰後能公平的評定功勞,及時發下賞賜,就這樣已經足夠了。

也許是得到了都堂方面的提醒,或者說告誡,李承之一直很好的遵守了這幾條。

而王厚不同,他是一路經略安撫使,三衙成員,高高在上的太尉。朝廷和軍中對他的要求,與對李承之的要求,兩面是截然不同。明知敵軍在彼,卻梭巡不進,畏敵不前四個字立刻就能砸到他的頭上。

但王厚就是不動。

一開始還能說是將在保州與南下的北虜主力一決生死,可隨著斥候帶回來的情報,遼主是打定主意把天門寨給攻下來,根本不打算南下,王厚的遲緩就很讓人感到難以忍受了。

定州路的官兵多有請戰,見到遼人連天門寨都拿不下的戰力後,封妻蔭子對他們的誘惑力比遼人的威脅要大得多。

這兩天,上午王厚剛剛打發走一批前來求戰的將官,下午就有另外一批趕來請戰。

王厚軟硬兼施的將他們都打發走了,他知道,向上面控訴他畏敵不戰的密奏,多半已經送到大名府李承之的案頭上了。

不過王厚並不急,他有韓岡背書,即使李承之也要給點面子。何況慎重並非是壞事,尤其是在遼軍所擺出來的實力,遠低於預期,以此為由,完全可以說服李承之遼人必有奸謀,需要時刻警惕,決不能貿然而動。

王厚從早上開始,就呆在擺著巨幅沙盤的大廳中,有將校前來請戰,他才出去說上兩句。即使有人來報,說是城外的韓衙內帶著兵馬沿路北進了,他也不過點點頭,說一句知道了。

王厚的帥司行轅,安置在保州一處大戶人家的家宅中。說起來,這戶人家還與王厚有些瓜葛。主人家是雍秦商會的成員,自順豐號出來,從平安號借貸,然後在河北與遼人做買賣,最後在保州買下的宅子,定居在這里,有妻有妾有子,過得很是安逸。在王厚上任時,就遞了帖子拜見過。這次戰事開始,還給了王厚遞送了不少過往搜集的遼國情報,等到王厚到了保州,就立刻把打掃得干干凈凈的宅子,借給了帥司衙門。

像這樣願意為國出一把力的商人,在河北為數眾多,不僅僅是陝西商人,河北本地的更多。這一次宋遼交戰的起因,至少明面上是因為耶律乙辛扣押了商人,吞沒了商貨的緣故。

既然朝廷不棄商人,那商人又如何會不支持朝廷?

從這些常年行走在宋遼兩國之間的商人那里,王厚得到了許多重要的情報,甚至邊境附近的遼國據點中的將領、兵力、裝備,都已經整理在他手中。

除了商人,還有細作、內奸、檔案,以及派出去的斥候,各種各樣的情報途徑綜合起來,王厚早早的就確定了遼國出動的兵馬數量,其主攻方向也確定了是在定州路上。

其余兩邊路都不值一提。高陽關路,遼人派了不少兵馬,但皆是千人左右的輕兵,打破了不少村寨,但也一支支被高陽關的騎兵盯上,最近的消息,已經在說很多都逃回了界河以北。而真定府路,地形優勝,遼人就連騷擾用的輕兵都沒有派出太多。

不過讓王厚來說,若是耶律乙辛去攻打真定府,說不定能有一個驚喜。因為出了一個韓氏望族的靈壽縣,就跟韓鍾一樣,影響到了真定府路的防御安置。依靠靈壽韓在朝中影響力,靈壽縣中十幾年來都沒有禁軍駐泊,也就是不需要供養禁軍。遼人不來,靈壽縣連個兵營都難找,等遼人剛剛南下,周邊駐泊禁軍移防靈壽的命令就到了,連帶著真定府路的防御體系,出現了一個個缺口。

只可惜遼人沒有把握到這個機會。至於太行山西面的河東,雖然王厚不知道那邊是什么情況,但想想河東山川地理,只要不冒進,想輸都難。

俯身看著河北邊地的微縮圖景,王厚也不禁感嘆,遼國已經從中國的心腹之患,變成區區邊患了。

黨項昔年雖是猖狂,依然只能在邊境上騷擾。即是官軍連續輸了三次會戰,黨項人依然連長安都打不下來。但遼國便不一樣,官軍要是在河北連敗三場,就如好水川、定川寨那樣的慘敗,遼軍就能殺過黃河來了。

黨項人的心思也只在陝西,沒敢窺伺開封,可遼人做夢都想要會獵於汴。

所以說一個是邊患,一個是心腹之患。

但如今的遼人,只能在邊境上騷擾一番,耶律乙辛所領兵馬倍於定州路,卻不敢南下。兩國相爭,比的是就是國力,耶律乙辛能派幾十支千人隊去鄉中攻拔村寨,卻攻不下有火炮鎮守的城池。真要讓王厚來評價,遼國已經完了,苟延殘喘也喘不了多少年了。

所以這一次對付遼國的關鍵,並非在征戰,而是在消耗。

就像遼人沒有南下保州一樣,王厚也不會貿然北上安肅軍。

他可以確定,耶律乙辛對天門寨圍而不攻,就是在等著他。

一個合格的統帥絕不會輕易踏進對手准備好的決戰之地,耶律乙辛如此,王厚也如此。既然雙方都不願輕易決戰,剩下的就看誰更有手段,逼著對方主動前來決戰。

王厚身後有鐵路,糧秣不虞匱乏,即使安坐在保州也不用擔心吃不飽肚子,軍心士氣更不必說。

所以韓鍾要修鐵路就讓他修好了,一條暢通無阻的鐵路等於是直刺遼軍的利劍,只要能保證鐵路暢通,半天之內就能把一個將數千人,連人帶裝備一起送到安肅軍。

看耶律乙辛還能不能繼續守定在天門寨外?

……………………

韓鍾知道自己的任務就是誘餌。

他其實就是自己主動跳上魚鉤,而且還是第二次。

但真正開始隨著一列維修列車,與五百多名士兵,以及上百名鐵路工人行走在野外,韓鍾就下意識的頻頻向四周觀望,時不時的就抬起頭來,確認是否有遼軍出現在視野中。

四下里皆是曠野,偶有幾座村庄,有的門戶緊閉,也有的已經只有殘壁斷垣。

遼國騎兵在保州以北的鄉間肆虐,破壞的不僅僅是鐵路,還有數以十計、百計的村庄。就是現在向遠處望去,就有幾道位於不同位置的煙柱,正滾滾散向天際。

在韓鍾的面前,被破壞的鐵路差不多有十丈長,下面的道砟一點沒有損壞,枕木也還好端端的鋪在石子上。鐵軌是用道釘固定在枕木上的,如果不是破壞枕木,只有拿著專用的撬棍才能起出道釘。

韓鍾看看枕木上專用撬棍留下的痕跡,搖頭嘆道,「要不是知道這里是保州管,我都以為是被拆去換修了。」

「估計是想要運走。」陳六說道。

「可惜這些遼賊要失望了,皇宋的干線鐵軌可沒有遼國的鐵軌那么單薄。」韓鍾冷哼了一聲,安設在干線鐵路上的鐵軌,單獨的一根,長度和重量都不是用馬能輕易背走的,他喚過左右,吩咐道,「撬下來的鐵軌應當就在附近,快去找找。」

一幫人受命去找失竊的鐵軌了,爬上樹,走下河,鑽進草叢,只要有可能的地方都不放過。

陳六道,「跟上午的肯定是兩撥人馬。」

韓鍾點點頭,「作案手法都不一樣,肯定是兩撥人。」

上午修好的一段鐵路,遼人就是直接挖開鐵軌底下的道床,在鐵軌下面填上了火葯,也不知填了幾百斤,四五丈長的一段鐵軌直接被炸成了幾段麻花,有一節甚至飛到了幾十步外,扎進了樹干里。還留在道床石子上的鐵軌,也有很長一段變了形,只能全數更換。對眼前這一段下手的遼人,就斯文多了,相較而言,大概是強盜和竊賊的區別了。

仿佛是為了證明韓鍾方才推斷的正確,才說了沒兩句話,派去尋找鐵軌的人就大聲叫道,「找到了,提舉,找到了!」

遼人把拆下的鐵軌,丟進不遠處的河里,河水清淺,在河岸上一眼就能看見水下的鐵軌。丟失的八根一根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