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底下的幾名軍官中,平時最愛吹噓的、被韓鍾認為言過其實的一個,現在就站在陣前,雖不及他吹噓的水平,但韓鍾也不需要一個能飛天遁地、以一敵萬的怪物,他只要一個能夠冷靜且充滿勇氣的指揮五百人的軍官。
另一個被韓鍾最為看好的軍官,平時訓練總是最好的一個,談起兵法也是頭頭是道,但今日陣上則是大失水准,先是被遼軍擊潰,狼狽的被手下士兵裹挾的逃竄回來,之後惱羞成怒的又發了牛性,連韓鍾叫他都不理會,提刀沖向敵陣,最後被遼人一箭射穿了脖子。免掉了被軍法從事的下場——歿於戰陣,前罪一並贖清,甚至還能蔭及子弟,要是被軍法從事,可就妻兒父母一起遭殃了。
不過這兩位也只是極端,大部分的軍官剛開始時害怕、膽怯,幾次反復之後都穩了下來,走入陣列中,帶動他們的士兵恢復到平時訓練的水平。
再壞的局面也能依靠手榴。彈來化解,那么也就不必害怕遼人還能拿他們怎么樣。
但手榴。彈的數量其實已經不多了。
這種事當然不會讓下面的人知道,韓鍾聽說之後,就當做沒聽到,沒有說一句節省彈葯的話。
不過車頂上的擲彈兵們,也自覺形成了不到近前不投彈的原則,投彈的數量開始下降。
並沒有讓韓鍾休息太久,鐵路這一面的遼兵再次掀起攻勢。
蹄聲陣陣,沙塵漫天,又一波騎兵過來了。
擺明了就是過來消耗手榴。彈,韓鍾看了一眼什么話都沒說,只是慢條斯理的從箭囊中抽出了三支箭。
王家嫡傳的連珠箭術,按韓鍾的箭術老師王舜臣的說法,已經有他的七成功力,去掉人情成分,那也有五成,在軍中都是百里挑一的等級了。
韓鍾哼著荒腔走板的西北小調,把用來連珠速射的輕弓又調整了一下。
之前那些勾心斗角的算計,韓鍾現在全都拋下了,今天唯一要做的事情,是只要能夠活著回去。
比起短打功夫,家里是老四最強,韓鍾只能借著年長,憑身高臂長力氣大來取勝。但箭術,他可是韓家第一。
他從父親那里聽過的,做一名衙內最大的好處不是可以欺男霸女,也不是蔭補官職,起點就比寒門弟子高,而是任何一門學問,都能得到最好的老師教授。
盡管已經不是軍中必修的科目,但當韓鍾想要更深入學習箭術的時候,父親說了一句,『學著吧,沒壞處。』就把禁軍之中最擅長箭術的幾位將校給請來了,韓鍾學了幾年,連他們家傳的技巧都學會了,還有王舜臣,最是用心教。
遼騎轉眼就殺入了輕弓的射程,韓鍾並沒有像下面的火槍手那樣,要等到威力最大的時候再扣扳機。他毫不猶豫的拉弓、射擊、拉弓、射擊。
先是三箭,然後又是三箭,呼吸間連珠六箭,射馬不射人,硬生生的把遼兵前沖的勢頭給壓了回去。
這一部上千人,全都是用了火槍。還拿著長弓的,也就韓鍾一人。韓鍾幾次發威,下面的士兵一看到用箭,都知道是他了。
宰相家衙內赤膊上陣,本已能激發士氣。韓鍾表現出來的箭術又是出類拔萃,當即就引起了一番歡呼。
比起剛剛興起的火槍,弓馬刀槍這一類的傳統武藝,在軍中還是更加受到看中。
不過站在車廂中的韓鍾,早成了眾矢之的。這隊騎兵奔來,被韓鍾迎頭痛擊,他們也不甘示弱,拉弓激射,箭矢盡是往韓鍾身上奔去。
韓鍾仍在車廂中,面前一扇敞開的大門,兩邊有人提著櫓盾,一左一右的為韓鍾掩護。
一排箭來,車廂外壁上奪奪奪的響了一片,能射進來的箭就不多,又大多被盾擋住,只有一支箭迎面飛來。
韓鍾也沒低頭,甩手將掌中輕弓揮出,直接將箭給打了出去
又是一小片歡呼聲,都是在車廂里面看見韓鍾動作的。
韓鍾沉著臉,低頭看弓。他用弓擋箭,對弓身有損。連射之後,免不了要傷及弓身,說不定再拉幾次就斷了弦。
看了一下是否有缺口,韓鍾也不用這張弓了,丟下來,從親衛手里接過另外一張弓。
韓鍾拿起這一張新弓,其外形怪異,弓臂外形已與普通戰弓截然有別,弓弦不只是簡單的連在兩端弓臂上,還有兩條延伸出來在弓臂內打了個交叉,弓臂上下端又各有一個小小的滑輪,不圓,有點歪,弓弦就從上面繞過。
從弓身大小上看,力道至少兩石,可韓鍾十分輕松拉開長弓,毫不費力的樣子,看起來也不過五六斗的軟弓。
韓鍾的手臂此時有幾分酸麻,方才連射太急,使得小臂內的幾條肌肉都在抽搐了。他現在只穿了一副輕甲,為了方便射擊,肩甲卸去了,肩膀半露在外,手臂上的皮膚下方,可以看見一條肌肉因抽筋而跳動。
一名遼騎沖到了近前,被火槍手一槍擊斃了戰馬。他被戰馬拖累,在半空中重重的摔到了地上。但他爬起來之後,也沒後退,一抽腰刀直接沖向了火槍後
「地獄無門……」韓鍾呢喃著,將弓弦向後扯起。偏心輪轉動,弓弦一點點的拉開。
落馬遼兵的淡色眼眸盯著韓鍾,凶悍的一聲大吼,一揮腰刀沖散了前面的宋軍士兵。
幾名士兵挺槍直刺,槍刺頂著他的胸甲,可他硬是一扭,讓槍刺滑了開去。
遼兵疾步沖前,已在五步之內。
「你偏闖進來!」韓鍾手一松,長箭離弦,箭去如電,從胸口中直貫而入,將人給帶得倒飛了出去。
一箭斃命。
韓鍾收手立定,心中舒暢,只射箭靶可難得這般爽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