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梳理(五)(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859 字 2020-08-30

「兩位相公怎么看?」張璪問道。

領頭鬧事的一幫子學生,全都是國子監出來的,對國子監的舉人和進士名額到底如何處分,與會的每個人都想聽聽宰相的看法。

學政方面是韓岡的分管方向,章惇看向韓岡,「玉昆……」

韓岡微微垂下眼簾,掩飾住心底泛起的疲憊。都已經知道答案的事,還指望自己說什么?

手中的白瓷茶盞,來自於京兆府,色如羊奶,質地細密,比定窯之白更勝一籌。技術出自於雍秦商會投資的新窯,經銷商家背後則是張璪。

在得到了京兆新窯的專營權之後,張璪花了點力氣,讓都堂將日常器皿換成了新窯瓷器,給新窯瓷器做了最好的廣告。比起之前都堂中普遍使用的搪瓷器皿,賣相上好了許多。

不過韓岡還是喜歡工業化生產的搪瓷盞,前幾年推動搪瓷器皿,都堂中就用了一批,又為軍中訂了一批,但那時候,搪瓷最大的生產廠屬於將作監,雍秦商會的搪瓷廠只是借用搪瓷器皿被都堂使用的名頭,向天下百姓發賣,並未試圖染指,張璪的做法,私心過於明顯了一點。

可誰還在乎?

官僚們的貪婪一如既往,一二清介之士改變不了整體性的向利之心。朝廷所需,不論是軍衣、軍糧,還是官員俸祿中的薪炭、布帛,都是官僚們瓜分的目標,數以千百計的工廠、作坊,背後都是來自大大小小的官僚們。

不過他們的貪婪,卻在技術進步下,變成社會發展的推動力,向著天下大同的最終目標快步前進。

每每想及於此,韓岡總忍不住要自嘲一笑,仁義道德,終究比不上金銀財帛。

如今的都堂成員,在朝堂政務上,總少不了大大小小的爭執,不過在經濟利益上,已經鉤鏈成網,一榮俱榮。

由此形成的利益團體,猶如泰山一般沉沉的壓在朝野之上,眼下外面的喧鬧,不過是一群被淘汰者的絕望的吶喊。

蒸汽機已經開始進入工廠實用,絕不可能再回到過去了。

見韓岡一時沒有說話,章惇微訝,略提聲,「玉昆?」

不小心岔掉的思路收了回來,重新回到無聊的會議當中。韓岡抬起眼,一瞥眾人,「鬧事的是國子監生,不是國子監。」

眾宰輔心道果然如此,畢竟判國子監是韓岡的人。

正因為如此,國子監生鬧事鬧到都堂前,判國子監卻依然能夠置身事外,何執中教化不力,訓導無方,宰相卻連提都不提。

在場的有的知道點內情,有的不知道,但看見章惇和韓岡的態度,便一起保持起沉默,完全不提何執中三個字。

張璪也絕口不提判國子監的無能,當他確定章惇、韓岡都對眼前事選擇放任的時候,就打定主意不去牽扯何執中。

「這件事,先把人處置了,再議國子監。」韓岡把態度擺得很明確,章惇自不會與他過不去,「不急的事,以後再說。」

「人該如處置?」張璪接下章惇的話,將偏離方向的話題拖回原點,「那些國子監生既然是被心懷叵測之輩所煽動,子厚、玉昆,他們該如何處置?」

「不下點猛葯,他們清醒不了。」呂嘉問冷笑道,「他們都自以為是白衣卿相、未來輔弼,覺得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說到這里,呂嘉問話聲一頓,向韓岡歉然一笑。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八個字,可是出自於韓岡。

「玉昆見諒。」他說道。

韓岡搖頭:「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此話本無錯,但要看之後事情做得是對是錯。如今是南轅北轍,於天下無益。」

「玉昆相公所言正是,此輩書生所言種種,於天下無益。望之之言,亦為有理,治亂當下猛葯。」曾孝寬沖韓岡點點頭,又沖呂嘉問點點頭,「朝廷行事固當寬猛相濟,但此一般人,決不可寬縱。京師行重法十有余年,作奸犯科者縱能保命亦得流配邊州,京師百姓皆畏法而守法。如今一干國子監生,坐享朝廷祿米,不思苦學報國,卻為賊人煽惑。棄學業,悖師長,盤踞於御街之上,喧嘩於都堂之前。不加重懲,何以警戒來人?」

如果一開始就采取重壓之勢,哪里有今天的事?在座之中,腹誹章韓二人反應遲緩的不止一二人。

呂嘉問道:「他們應當盡快抓起來。」

黃裳道:「御街上抓學生,未免驚駭世人。這幾日他們都是清晨來入夜走,都沒有露宿街頭的打算,不如等他們回國子監,再行捕捉。」

韓岡點頭又道,「開封府內執法不能松懈,一旦給那些潛藏已久的賊人翻了身,把學生都帶得更壞,可就糟了。」

宰相們在嚴格管理京城十來年後,突然放開了對京師的控制。要是京師之中一干賊人沉滓復起,能連帶著起來議政的學生都壞上十倍。到時候,可就難以收場了。

韓岡說完,黃裳應聲,「相公放心,會讓他們心服口服的。」

呂嘉問反身問章惇,「子厚,唆使學生的賊子可有捕獲?」

「行人司已經盯上了幾個了。」

不止幾個,更不是已經盯上。

韓岡向章惇瞥了一眼。

行人司的主要權力都在章惇手中,但任何變動都要韓岡簽字副署,這是韓岡與章惇瓜分勢力范圍的結果。

行人司的行動力,在京師是數得著的。而他們行事的手段,在宰相的羽翼下,更是顯得有幾分肆無忌憚。

「最好是能活捉,」張璪補充,「好好拷問一下,到底有多少人在背後唆使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