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梳理(18)(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2178 字 2020-08-30

丁兆蘭的這一句,再次引動了韓鉉的反應,甚至韓岡,在丁兆蘭敏銳的觀察下,也發現他眼角眉頭有了極輕微的變化。文煌仕作為明面上的煽動者,他為何去國子監派出所,是個繞不開的問題,而丁兆蘭,正想要解釋這一點。

「因為被他煽動起來的學生人數變得太多,增加得太快,已經超過文煌仕的預計。如果都堂決定收捕,文煌仕面臨的將不會是開除出國子監,禁止科舉的處罰,而會更重,甚至可能丟掉性命。」

「所以他怕了?」韓岡問道。

「的確是怕了,所以才會去了派出所。他是准備自首並告密的。」

「可惜進了狼窩。」韓岡嘆道。

「一個外郡來的外人,不可能會知道國子監派出所的根腳。」丁兆蘭繼續對韓岡、韓鉉說道,「這樁案子可以分成好幾條線。文煌仕一條線,從他被煽動到被滅口一條,行人司一條線,打入敵營、煽動人心,槍殺學子,最後殺人滅口成功,接著又被滅口。都堂也是一條線,從決定利用行人司清洗都堂的反對者,設計了一整套行動。幾條線交織在一起,就是整樁案件。不過這三條線外,還有一條關鍵的線。」

「是什么?」韓鉉問道,縱然憤怒丁兆蘭的無禮,但他還是維持著融進血脈中的禮貌。

「就是讓行人司露出馬腳的那一位引出的線。」丁兆蘭一口說道,他盯著韓岡,故意的更加無禮。

韓岡依然毫不在意,反而問道,「為什么不會是行人司自己太蠢了,所以犯了錯?」

丁兆蘭立刻搖頭,「兆蘭沒想過懷疑行人司的能力,整件案子以文煌仕進入派出所和都堂槍擊案為前後分界。前後兩段,行人司的行事方法截然不同。甚至讓人感覺是兩撥人在做。兆蘭也曾經想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使得這一伙賊人忽然間作風大改,變得慌亂起來。直到查到槍擊案所用馬車的來源時,才放棄了之前的判斷。行人司會露出馬腳,完全是因為有人私下里給他們安排的陷阱。看起來蠢,只是因為陷得太深。」

「兆蘭在受命查案的時候,得到上面的要求,說要嚴查到底,同時還得到了學會成員的襄助。這份助力,平白而來,這也是兆蘭在這件案子中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就是為何如此?為什么要幫助一個准備徹查案件,甚至有可能當真將案子查清楚的捕快?後來兆蘭想過,可能是那一位太小瞧了一名捕快的查案能力了。」

「所以當兆蘭查到了國子監派出所,查到了文煌仕的失蹤,查到了文煌仕之死,得到的就不是幫助,而是阻礙了。那句在城南郊外發現的那一具被焚燒的屍體,為何被認定並非是文煌仕?」

丁兆蘭嚴厲的盯著韓岡,「昨天,兆蘭去了國子監醫院查過文煌仕的病歷,里面有拔牙的記錄。而人體之中,下頜和牙齒是人身上最難燒化的部位了。因而兆蘭去了漏澤園中,找到了剛剛被埋下的骨殖。由此作了對照,卻發現那具屍骨有很大可能就是文煌仕本人。」

線索,疑點,問題,答案,把這些內容組合起來,真的能寫出一部精彩紛呈的公案小說了。不過成為了當事人,感覺就不好了。

韓岡對文煌仕已死之事加以隱瞞,逼得丁兆蘭不得不親自去刨地挖骨頭,終於在今天,他被丁兆蘭的質問頂到了牆角。

「兆蘭只想知道,相公在這件案子中到底做了什么?」

丁兆蘭只想知道,韓岡究竟扮演的了是什么樣的角色?在他的推理中,韓岡是幕後黑手中的黑手,一切禍害的根源。丁兆蘭只想知道,他的推理到底對還是不對,韓岡是一切的操縱者——這件事到底是是還是不是。

韓岡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道,「你是學會會員吧?」

「銅章會員。」丁兆蘭眉頭微皺,回復道。

丁兆蘭是自然學會的銅章會員,屬於學會總務轄下。

自然學會的觸角遍及天下各個州郡,會員和預備會員加起來超過六位數,其全部力量運用起來,足以震動天下。

自然學會產生的利益可以讓無數人瘋狂。各種機器,各種發明,全都是自然學會成員們的成果。地質調查,學會手中掌握著當前最為詳盡的礦產地圖。隨著學會開始推動專利制度。這一塊肥肉將會越來越大,韓岡可以在大勢上鎮壓得住伸向學會的手,但學會內部呢?韓岡所不能顧及到地方呢?

故而學會開始在預備會員中,挑選缺乏科研的才能,又沒有足夠的錢財,卻擁有其他方面能力的精英,將之吸收入學會內部。

但為了維護學會推動自然科學進步的基本宗旨,避免日後被鳩占鵲巢,這些沒有依靠論文和的成員,只能進入處理雜務的總務處中。

總務是服務於學會,處理內外部庶務的常設機構。在學會的第二次全會上,與會的會員代表一致同意給予其中的重要成員相應的級別。

學會承認他們是會員,並按照級別給予徽章和證件,但並不列入自然學會的會員名錄,沒有全會上的選舉權和被選舉權,不能擔任總務、內務之外的其他職務。

不過一枚銅徽章,足以讓丁兆蘭這種在一個領域中算得上出色的人才也引以為傲。

「既然能拿到銅章,那么對學會內部的情況應該很熟悉了。」韓岡笑說了一句,然後問道,「你覺得我會把學會總務並入開封總警局嗎?」

「不。」丁兆蘭搖頭,「不會。」

一個是個人所有的學會,另一個是朝廷的衙門,怎么可能會合到一處?

「那你覺得章相公對行人司並入總警局是什么態度?」韓岡又問道。

丁兆蘭立刻驚訝的瞪大了雙眼,如果沒有前面一句,丁兆蘭只會是原原本本的說出他的猜測,但聯想到前面的一句,那簡直是顛覆了丁兆蘭之前所有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