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暗潮(四)(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807 字 2020-08-30

很不滿意的蹭著步子,韓鉉蹭著出了書房小院,就看見了韓家老三韓錟正從前面過來,從方向看,就是剛剛出門回來。

韓鉉一下誇張的張大了嘴,瞪大了眼睛,像看見了鬼一樣。他動作幅度很大的抬起頭,向上望著夜空,望著昏黃的月亮。

韓鉉一幅怪像,韓錟茫然不解,走上去問,「四哥,怎么了?」他仔細的觀察著弟弟,想確認韓鉉是不是突然抽筋,突發癲癇,需要急救。

韓鉉還是仰著頭,「我看天上月亮呢,是不是變成兩個了。」

韓錟努力的想了一想,然後很認真的說道,「天上兩個月亮,倒也是有。記得登州那里有過相關的觀測記錄,還有一篇文章。說那應是天上的雲氣折射的結果,不是當真有了兩個月亮。」

韓鉉低下頭,一幅被打敗的喪氣樣子,「哥哥,你真的會讓人掃興。」

「為什么?」韓錟張著眼睛,完全不明白。

韓鉉嘆了一聲,這笑話真的得看對象。沒人配合,立刻就能冷了場。

他很無奈,「難得看見你出門。比天上看見兩個月亮都稀罕。」

「噢。」韓錟明白過來。

「哈哈。」他張大嘴仰天笑了兩聲,然後平靜無辜的問著韓鉉,「這樣嗎?」

韓鉉大翻白眼,「哥哥難得出門,去哪里了?」

韓錟坦誠的說,「有位友人,被選為祥符縣議員,特意恭喜他去了。」

韓鉉又是一幅驚訝的模樣,「哥哥你竟然知道要恭喜人了?」

韓錟點頭,「正切提醒我,我就想起來了。」

當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的時候,那就微笑吧。

韓鉉不記得是誰跟他說的這句話,從這句話的語句結構和遣詞用字上,應該是他偶爾有些不靠譜的父親,

韓錟的回答,讓韓鉉只能選擇微笑了。

韓錟身邊四個貼身伴當,用正切余切正割余割來命名,之所以沒有正弦、余弦,是因為家里有一個韓鉉。雖然不清楚當時起名的情況,但韓鉉可以確定,肯定是別人提醒了他這位三哥,韓錟才會想起還要講究一下避諱。

不過韓岡、韓鉉都不在意犯諱。尤其是韓岡,完全不在乎避諱不避諱。熙州原本因為犯了廟諱有改名之議,之後卻不了了之,似乎所有人都忘掉了,到現在為止還是叫做熙州。

韓鉉維持了大約半分鍾的微笑,陪著韓錟往里走,走著問著,「怎么樣?」

韓錟偏過頭,皺著眉,「四哥,寫論文論點論據論證都不能少,說話也一樣,你的話沒有該有的主謂賓,這讓為兄如何作答?」

韓鉉無力的垂下頭,然後抬起,「哥哥,請問你去拜賀你的朋友,他家里對此有何反應?」

「是哪個此,是說為兄登門拜賀,還是他被選中議員?」韓錟再一次嚴正指出韓鉉的錯誤。

韓鉉又只能微笑了,「他被選中議員的事。」

「他很高興,他爹比他更高興,所以設了宴席。」

那是因為最近御史台到處抓人,現在已經抓到議政的姻親了。韓鉉在肚子里面說。

整個開封府中,平民百姓為北方戰事沸騰,但上層,卻是為都堂的案子風聲鶴唳。

呂嘉問在大肆清理宗室的時候,也沒忘記朝中的官員,軍器監火器局的副管勾,沒實職的工部員外郎,議政的姻親,但凡在審案中發現點瓜葛的就先抓緊來問,往往這一問,總會撈到點東西——但到底是為了脫身,隨意攀咬,還是真有其事,這誰都說不清楚。

韓鉉甚至還聽人說,呂嘉問本人都控制不了局勢了,御史台下面的人就跟瘋狗一樣,見誰都咬。不過韓鉉覺得,這是呂嘉問打算為自己開脫的伎倆,堂堂都堂成員,還辦不了下面的卑官小吏?這是說哪門子的笑話。

都堂成員可不是沒根基的親民官,被有根腳的胥吏頂撞就無可奈何,呂嘉問要殺一個小官,只要有名目,即使其與章惇、韓岡有親,兩位宰相都不方便公然阻止。

韓鉉覺得,御史台的瘋狂其實是呂嘉問傳染上的,說呂嘉問對下面失控的官吏無可奈何,只要改一下主語和賓語就對了,是都堂對呂嘉問失了控。

在呂嘉問領導下的御史台,就像從苑囿中逃出去的老虎,嘗過了人肉的滋味,即使再抓回來,也做不到之前的控制了。

但有一點暫且可以肯定,就是這只老虎,一時間還不敢反噬過去的飼主。就是跟飼主相關的對象,他也不敢下手。比如議會的議員,比如神機營的軍漢,即使下面的人想下手,呂嘉問也會拼死阻止。

「到了。」韓錟轉過身,看著在半路上突然沉默下來的兄弟,「四哥,你要跟為兄一起進去拜見父親嗎?」

「不!」韓鉉反應過來,「當然不,我剛剛出來的。」

「那為兄就先進去了。」韓錟向韓鉉辭別,走進了書房小院中。

韓鉉抓了抓耳朵,仰頭望著天上的月亮,又在想些什么了。

過了半刻,在守門的親衛覺得必須要過來看一看的時候,韓鉉又低頭抓了抓腦袋,就轉身往外面去了。

他零星的吹著不成調的口哨,腳步也慢了,不知為何卻微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