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悲聲聲江浸月(十六)(2 / 2)

嫡女 染洛蕁 1549 字 2020-09-01

當慕容靈被抬上馬車的時候,嶼箏有一瞬間的微微訝異,見隨之而入的是一臉清冷的容若,便微微點頭示意。

待馬車緩緩向前行進的時候,原本寡言少語的容若忽然開口問道:「方才聽到宸妃歷經險境,可還安好?」

聽到容若略帶關切的問話,嶼箏也不作假,只朝著容若伸出手道:「實不相瞞,此番受驚不小,腹部隱隱作痛。我只怕有什么不妥……」說著,嶼箏的另一只手輕然撫上腹部:「若這孩子有什么閃失……」

容若微涼的手搭在嶼箏的腕上,屏氣凝神片刻之後,她呼出一口氣道:「宸妃安心,並無大礙,回帳之後,配幾服葯用下便可……」

「如此一來,我便安心了……」嶼箏說著,撤回手攏了攏衣袖,這才看向熟睡不醒的慕容靈道:「可敦這是……到底出了什么事?」

容若的目光清清冷冷地落定在慕容靈的身上,語中竟是隱隱帶著幾分厭惡:「慕容楓死了,可敦受了刺激,一時間近乎瘋癲,容若不得不出此下策,用了葯讓她安睡片刻……」

「你說慕容楓死了?」嶼箏十分訝異。

容若勾起唇角,冷冷一笑:「不過是咎由自取罷了!宸妃應該還記得,容若曾說過在這雲胡草原上,最可怕的,不是鷹,不是狼,而是白部的人。他們能噬血食骨,踏著別人的屍首向前……」說著容若將視線落定在慕容靈的身上:「她雖是可敦,可到底也是白部的人。她的身上留著慕容楓的血,如今慕容楓已死,眼下她是這般瘋瘋癲癲的模樣,可一旦清醒過來,怕是難以對付。宸妃你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提防才是……」

這番話雖說的雲淡風輕,但嶼箏仍舊捕捉到了容若臉上那稍縱即逝的恨意。沉默片刻之後,嶼箏注視著容若臉頰上那道猙獰的疤痕,輕聲道:「我一直想問……或許容若你……和白部之間……」

但見容若緩緩將頭別到一側,似是裝作不經意地從窗口看出去,黑魆魆的草原,火把映襯下,隆隆的馬蹄奔踏聲顯得格外清晰。

「十年前,慕容楓率兵血洗滄瀾一帶,將久居在這里卻不願向白部區服的人們趕盡殺絕。之後,滄瀾一帶便盡數成了白部的領土……」說著,容若看向嶼箏,燭火中,橫貫的傷疤看上去是那樣的猙獰可怖:「我僥幸撿回了一條命,卻也成了如今這般模樣……我恨白部!恨嗜血殺戮的慕容楓!可我更恨我自己,沒有能手刃仇人的能力!我只能躲在這里,在大汗和王爺的周護下,懦弱地活著……」

看著容若整個人都微微顫抖起來,嶼箏便挪了挪身子,伸手將容若攬在了懷中,這個一向冷漠堅硬如石的女子身形一頓,終是伏在嶼箏的肩頭,低聲抽泣起來。那長久被壓抑著的,難以描摹的恨意和悲傷盡數傾瀉而出……

嶼箏像是安撫痛哭孩子的母親一般,柔聲撫慰著容若:「你不該太為難自己,彼時,你也不過是個孩子,終究是無能為力的。況且,你阿爹阿娘在天有靈,也不會希望你背負著血海深仇,為了手刃仇人而白白丟了性命。如今慕容楓已死,你阿爹阿娘也可安息。至於你……」嶼箏輕輕扶起容若,直視著她的雙眸道:「人死不能復生,但你的阿爹阿娘一定希望你活的幸福快樂。如果能淡忘那些傷痛,僅以容若之名,在雲胡,抑或是任何你想要去的地方,自由而隨心著,難道不好么?」

容若怔怔看著嶼箏,半晌之後才怯怯問道:「我……真的可以這樣么?」

嶼箏抬手,輕撫著容若的臉龐:「為何不可?這是你阿爹阿娘最大的願望……」

似是有片刻的失神,容若沉靜的眼眸中暗潮涌動。但很快,她的目光便落定在慕容靈的身上:「還有機會……如果現在殺了她……」

「容若!」嶼箏忽然低喚一聲,急忙握住了容若伸出的手,她看著容若,緩緩搖搖頭道:「如果此時你殺了她,這一生你都不會安穩……」

「可……」容若似是不甘,隱隱掙扎著。

嶼箏看向慕容靈,但見她蒼白的臉頰上飛濺著點點血跡,即便不能全然明白方才發生了什么,但多少猜得出,慕容靈亦是受了不小的打擊。一切就像是往事重現一般,上京宮中,那雍容華貴的女子身影,漸漸和眼前的慕容靈重疊在了一起。

「如今她失去了最親的人,一如多年前的你……此後她將活在怎樣的苦痛之中,你比誰都清楚,難道這樣的懲罰還不夠么?你殺了她,不過是叫她得到解脫罷了……」嶼箏這樣說著,眼中卻不由地充滿了憐憫。

容若沒有再言語,只是垂首沉思著什么。嶼箏轉頭撩起車簾,不經意瞥見遠處的燈火斑斕。

「我們回來了呢……」像是在對容若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給腹中的孩子。正當嶼箏感到松懈的一霎,腦海中忽然劃過拓跋雄冷鷙的雙眸,一股強烈的不安襲來,她不免開始擔憂這之後將要面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