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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帝們的公寓 天瓶座 2539 字 2020-09-01

「你看過那場《李爾王》?」秦修問,有些意外。

「沒,本來想看來著,」沈徹也不曉得怎么說著有點心虛,如果跟秦修說自己當時去看安嘉冕的《夜盲症》了,肯定不知道被吐槽成什么樣子,「後來我去看但你好像只演了一場,老實說我都不能想象你演那個瘋瘋癲癲的小丑的樣子,可是他們都說演得很贊。那個角色跟你本人完全不一樣吧。」

「代入角色沒有那么玄,首先那一場的妝化得特別好,我自己看著都覺得自己是個瘋子。然後,」秦修說到這里一頓,對著身邊豎起耳朵專心傾聽的人冷冰冰一挑眉,「我憑什么告訴你?」

哈?沈徹愣了,這是什么節奏?

「這種論壇精華帖,你想聽總得有點誠意吧?」秦修瞥他一眼。

反正你就是什么時候都不會讓我好過就是了,沈徹無力地道:「你要什么誠意啊?」回復可見?

秦修目光落到他肚子上:「我要看你的六塊腹肌。」

沈徹傻眼,這……幼不幼稚啊?「我腹肌沒你明顯啦。」真是,非得分出高下,你就是這么從小跟人比著長大的吧。

「沒我明顯是什么樣,你掀起來讓我看看不就結了。」秦修意外地執著。

這有什么好看的啊,又不是凱大手那樣一塊一塊的壯觀景色。沈徹後悔得要死,早知道當初就不隨口亂講了,你是不是非得讓我當你面承認我長了一圈贅肉才肯放過我啊。

「沈徹,」秦修一臉不耐煩,「你想聽竅門,我就看看你的腹肌你還舍不得,你腹肌是豆腐做的,我能把它看壞了?」

沈徹被毒舌得口口無力,只能認命,不情不願地掀起睡衣:「真沒什么好看的。」

秦修沒說話,眼光直勾勾地看得他有點不自在,也跟著低頭看了一眼,想起以前打籃球時還挺中看的,這會兒一對比不由有點寒酸,秦修那眼神也不曉得是嫌棄還是什么,他只得打腫臉充胖子,呵呵笑:「這段時間沒怎么練,過段時間練練應該能回來……」

「腹肌在哪兒呢?」秦修悶頭說了一聲,伸手就往他小肚子上摸。

似乎只是這么一摸,卻偏偏有股綿軟的力道,沈徹渾身一個激靈,忙把衣服蓋下來,遮得死死的。

秦修一臉不甘心地收回手:「我摸你一下你至於這個樣子。」

「那倒不是,不過你這么突然襲擊,我沒什么心理准備……」沈徹心虛地道,你摸就摸你干嘛揉,明知道我對你……

「我摸你之前還得通知你一聲?」秦修一臉鄙夷,「沈徹,我現在想吻你,你准備一下。是不是以後還得這么個節奏啊?」

沈徹臉紅了一下,我靠我還以為你真想吻我,怎么搞的心里還有點失望。

秦修瞄他兩眼,也不再浪費時間,轉回了正題:「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演弄人的嗎?其實就是代入,我不知道別人是怎么做的,我就是讓自己的腦子動起來。」

「腦子動起來?」沈徹有點不明白。

「弄人這個角色和我本人的感覺差很遠,感覺大概跟要你演冷烈一樣。拿到這樣一個角色時,你會覺得沒有底氣。」

說太對了!沈徹心道,就是那種沒底氣無法放開手腳去演的感覺。

「你沒有底氣,不自信,當然演不好。」秦修淡淡地笑了笑,「我們有時候會覺得我們很了解這個人物,就像你看過《零秒出手》的小說,我讀過《李爾王》,那為什么還會沒有底氣?」

「是啊,」沈徹虛著眼若有所思,「我明明應該很了解冷烈的。」

「我也覺得我很了解那個弄人,但是這種了解是外在的,就算你能把他的成長環境心路歷程全部再建,你也只是從第三方的視角去了解他,這種了解當然也是必須的,但是如果你追求的是極致的表演,那還遠遠不夠。」秦修說道,「戲劇從古希臘悲劇發展而來,希臘悲劇起源於對酒神狄奧尼索斯的崇拜。想象一下某一天,在酒神的儀式上,一個喝醉了酒的祭祀突然跳出來,說我就是狄奧尼索斯,他相信自己被酒神附身,那一刻他底氣十足,無比自信,於是表演就這樣誕生了。」

「這么說還是要『代入』,」沈徹雙手枕在腦後靠在沙發上,費解地盯著天花板,「一說到這個我就覺得玄乎。」

「一點也不玄乎,他為什么相信自己是狄奧尼索斯?我又為什么相信自己是弄人?你為什么不能相信自己是冷烈?」秦修淡淡道,「因為表演酒神表演弄人時,我們的腦子是滿的,而你表演冷烈時,腦子是空的,沈徹,你要記住,二流的演員才用肢體或者表情去表演,一流的演員用的是腦子。」

「用腦子代入,是說要鍛煉想象力嗎?」

「不全一樣,我的做法是保持思考,」氣溫有些冷了,秦修攏了攏睡袍,回憶道,「在李爾王的宮廷里,我就是那個旁觀的弄人。當我看見李爾王把領土分給女兒時,我就會在心里嘲笑,多愚蠢的國王,偏偏還自以為自己很英明。現在盡情地用鞭子抽我,用腳踢我吧,你還能高興多久呢,我還能讓你開心多久呢?當我看見國王被大雨淋得像個乞丐時,我就回想那個曾經高高在上地坐在寶座上的人。我就像你圈養的狗,在你面前打滾搖尾巴討你的歡心,現在你終於落得跟我一樣了,脫掉了華服,我們都是一樣的,你不需要再給我打賞了,現在輪到我來照顧你了。」他笑著一歪腦袋,「你是個老人,是個好人,也是個蠢貨,但我還是愛你的。像你的兒子一樣愛你。」

沈徹一瞬不瞬注視著這樣秦修,那雙天然眼線的眼睛眯縫著,眼底有嘲諷,有同情,有一股子看好戲般精神抖擻的高興勁,還有一種看破世間炎涼的無奈,這些都不是秦修會有的表情,而是屬於那個嬉笑怒罵,悲天憫人的弄人的。

秦修收回游離的目光:「我在舞台上背誦莎士比亞的台詞,但是在我沒有台詞的時候,我心里的台詞始終沒有停過。我不相信現場有人能比我演得更好,因為只有我知道弄人在想什么,知道他心底的嘲笑和秘密。」

沈徹一句句聽在耳里,這是他第一次接近這個表演系最強新人的內心世界。如果你不告訴我這些,我大概永遠也不知道我們之間的差距,像星星和沙礫那樣遙遠。

秦修看一眼身邊沒說話的沈徹:「人每時每刻都在思考,冷烈既然醒著,黃真對他說那些話時,他不會只是左耳進右耳出,他沒有和黃真說太多話,但是他的心里一直在對話。你問我,冷烈,你睡了嗎?我那時就想,又要開始煩我了?算了,我還蠻想聽你說話。你跟說全隊一起喊口號,我會想口號是有點蠢,但是那種感覺一定不錯吧……抱著籃球擦一下午,嗯,我能想象你盤腿坐在球場邊,一邊吐槽一邊擦籃球的樣子……」

沈徹聽得全神貫注,月光下放大了秦修臉上每一個微妙的表情,太豐富太細膩,他完全被吸引了。

秦修轉頭道:「把自己當成冷烈,就要以他的立場去看去想。腦子里有了想法,臉上就有了表情,就算你想控制也控制不了,因為那是微表情,是發自內心的表情。」

沈徹眨了眨眼,這一晚上的對話,即使用受益匪淺來形容也毫不為過,好像突然間有了專屬的表演老師。

秦修笑了一下,掀開被子站起來:「我要睡了,晚安。」

「秦修,」沈徹喊住他,很誠懇地抬頭道,「謝謝。」秦修其實完全沒有必要對他說這些。這本該是他自己去思考去把握的東西。

秦修在樓梯上回頭一笑,走到二樓停下,趴在扶欄上往下望:「要不要上來一起睡?」

沈徹不敢多想,忙拉了被子躺沙發上:「不用了!」

「你不冷啊,不想抱著我睡?」

沈徹欲哭無淚,這分明是故意的!「我不冷,謝謝你的好意!」被子一鼓作氣拉到下巴,堅決坐懷不亂。

樓上的秦修哼唧一聲,進屋關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