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八 敲大戶(下)(2 / 2)

「幸虧他們已經是反賊了……」

王璞覺得自己這個念頭很荒謬,但怎么想又怎么有理----這伙人現在地所作所為,完完全全就是嘯聚山林謀反起事的架勢,可他們明明已經控制了整座瓊州府啊----自己造自己的反?難道真是如傳聞中所說:短毛天生五行缺土,少了大糞就沒心眼?

嚴文昌一直在注意著王璞的表情,見他臉上神色陰晴變幻不定,嘿嘿笑道:

「如何,進士老爺可是有所心得王介山哼了一聲,對於這個毫無氣節的癟老頭子,他向來是用居高臨下的鄙視目光待。

「不過本性難移而已。哼哼,縱使已然牧守這一州之地,卻還是改不了髡匪本性。」

「……哈哈,王大人,堂堂兩榜進士,左忠毅公之高徒,難道當真只有這點眼光……還是言不由衷?」

嚴文昌今晚大概也喝多了那種苞谷酒,與平時的謹慎小心大不相同。指了指場中那幾具無頭屍,又一次嘿嘿笑道:

「破家典史,滅門知縣……這大明朝自開國以來,從洪武皇帝起就屢興大獄,豪門世家不知滅了多少。可卻從來沒有一次,象這些短毛這樣,殺得理直氣壯,殺得大快人心。若是我當時和那王大戶易地而處,恐怕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該死了……王大人,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怕?」

「怕什么,他們要殺早就殺了。吾等為大明朝盡忠,死亦無怨。」

王璞傲然回應道,嚴文昌並未理會他話語中的譏刺,仍然在嘿嘿笑,但語氣卻漸漸苦澀:

「是啊,你那么得罪他們都沒被殺……我們這些人,不管換了誰做這州縣主人,總要依靠我們管制百姓,讓他們服役納糧……原本我是有持無恐:短毛不會殺我們。直到今晚……」

嚴文昌忽然顫抖起來,臉上表情漸漸變得凝重,甚至是恐懼:

「今晚我才知道,原來短毛根本可以不用我們。他們完全有另外一種辦法,可以在最短時間內,獲得極大力量!」

王璞地臉色也漸漸鄭重起來,他周圍,那些幾個瓊山小吏似懂非懂的,但好在並沒有任何外人在旁邊。

「你是說他們今晚干的事情?」

「不錯,短毛才僅僅開了一座王家庄,就能獲得如此聲勢。若是他們將周圍數縣大小庄院統統破了,那當如何?」

王璞默然不語,但臉上大顆大顆的汗珠卻不停滴落下來。過了很久,方才低聲應道:

「數萬之眾,旦夕可得……陝西之地,就是因此而糜爛不可收拾。」

周圍小吏們終於能聽懂這段對話,一個個汗如雨下。自古以來民變最為可怕,縱使朝廷大軍可以鎮壓下去,他們這些底層官吏卻十有**會變成犧牲品。

至於像現在這樣,一群人身穿官袍卻能坐在那群亂民堆中安然喝酒……絕對屬於特例,不可能重復的特例!

嚴文昌的判斷還真准確---事實上,就是現在,在那黑臉姓解的面前,已經有好幾個外鄉閑漢在攛掇他:

「大當家地,這邊下去三五里地就是劉家庄,那劉大戶也是為富不仁的東西,他家里糧米銀錢堆積如山,庄丁護院可比這里少多了……回頭去把那兒也開了吧?」

「還有臨縣的肖家庄,李家寨……都有得是錢啊,一並開了開了!」

一幫無賴漢子肆無忌憚,公然就大聲叫嚷,竟是絲毫也不顧忌這邊還坐著一群官家人。王璞等人的心頓時提到嗓子眼---眼下周圍這種氣氛,只要那姓解的點個頭,根本不用短毛親自動手,光那些喝紅了眼的亂民就能把整座瓊州府給沖一遍。

總算那位解大爺還挺清醒,只是哈哈笑著勸吃勸喝,甚至還跑到場地中間去跳舞翻跟斗,壓根兒不曾理會那幾個無賴漢,旁邊一直偷偷注視著他地官吏們才放松一口氣。

「還好還好……他們畢竟和那些陝西流寇不一樣。」

王璞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定了定神,干咽了一口唾沫,他忽然覺得口渴起來,那農家土釀的苞米酒再灌到嘴里,似乎也不是那么粗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