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三 檢閱(2 / 2)

可那面「打醬油」大旗實在過於輕佻,而且他邢祚昌邢大總帥的座椅還正好是在那面旗幟之下,坐下面怎么都感覺不對勁。猶豫片刻,邢祚昌還是站起來,走到船舷邊上,裝作觀敵情的樣子,實則不動聲色避開一邊。

眼著那艘鋼鐵巨船越來越接近,不單單是官船上這些人,所有明軍人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那些鄭家水手得到過吩咐還算鎮定,但終究不是所有明軍水師都歸屬鄭家所有,那些廣東本地的水軍就及其慌張,其中有些還是本來瓊州府的水軍,從海南島逃到廣州去的,對於短毛本就畏懼萬分,這時候更是驚恐萬狀,唯恐被短毛拉了清單。

萬幸,當那艘鋼鐵巨船前行到距離大明船隊還有不足一箭之遙的時候,一聲長長鳴響,那船頭竟然微微調轉了方向,雖然只是一個很小的角度,卻明顯是打算繞過這邊的意思。

頓時,明軍艦隊中一片歡聲雷動。從上到下,無論尊卑貴賤,幾乎所有人都在歡呼——那面古里古怪的醬油旗竟然當真有用!

大官船上的局面要穩重些,畢竟在這里的都是明朝高級文武官員,不至於失態出聲,不過官員們以手撫胸,長舒一口氣的樣子倒是非常普遍。就連邢祚昌本人,雖然面色如常,可手臂放下來時微微一抖,居然捻斷了幾縷平時最小心保養的胡須而不自覺,還是後面老家人過來小心翼翼收起——將來要陪到棺材里去的。

官船上的氣氛放松不少,只不過,在中國人的團體中,還真是什么時候都不缺找茬的:

「鄭將軍,短毛為何到這些旗幟會逼退三舍?是這旗上有什么古怪,還是鄭家人事先與短毛有所勾連?」

……他媽的,這剛把小命保住就想找人推卸責任了?竟然連回師上岸都等不及?果然,這大明朝的官兒不但寡廉鮮恥,還且還蠢得可怕……

鄭氏家主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臉上顯出一個不知道是冷笑還是憤怒的表情,但卻依然沉默,並不搭理那人。倒是邢祚昌的反應很快,聞言還沒等鄭芝龍做出回應,立刻就臉色一板:

「休得胡言亂語!未慮勝,先慮敗,謹慎小心,此乃兵家正道。今日若非鄭將軍早有妙算,吾等皆為齏粉矣——還不退下!」

鄭芝龍這時候才一躬身:

「多謝總帥大人體諒,末將對大明的忠誠,天日可鑒!」

雖然依舊站立原地一動不動,連頭都沒轉,但趁這一低頭一抬頭的功夫,鄭芝龍的眼角已經飛快從發出聲音那個方向掠過,暗暗記住了站那位置的幾個文武官員——已經搞不清是誰喊的那一嗓子了。不過也無所謂,回頭就讓兄弟把站這一角的雜碎們全扔海里去,有殺錯沒放過!……奶奶的,到老子在邢祚昌面前收斂了幾天爪牙,就真當海龍王吃素的?

正在暗自發狠之際,忽聽船頭瞭望水手一聲驚呼,連聲音都變了形:

「又……又……又轉回來啦!」

——只見那艘鋼鐵船在海面上劃了半個圓弧,竟然又掉頭朝這邊開了過來,而且非常直接,正是沖著大官船開過來的!

明軍艦隊這下子都炸開了鍋,還是幾個鄭家水手機靈些,回頭一有些正統大明水軍,本來不知道要換旗幟的水師船上猶自掛著「明」字大旗,當即大叫起來,馬上引來呼應聲一片,就連邢祚昌都扶著欄桿沖那邊大喊:

「快換掉快換掉……把大明旗都換了!打醬油!打醬油!」

於是大明艦隊中最後僅存的幾面日月金龍旗幟立刻被扯下來,甚至連降旗都來不及,直接是割斷繩索撕碎旗面。水手們則盡一切努力亡羊補牢:他們匆匆找來布料,或是脫了布褂子就寫上打醬油字樣,有些小船上倉促找不到筆墨的,干脆去艙里拿來醬油直接潑在布面上……

又是一大片花花綠綠的醬油旗升起,現在整支大明艦隊都在不折不扣打醬油了,也許正是這番努力起到了效果——那艘可怕的鋼鐵巨艦在靠近以後居然沒有開炮。這邊當然打死也不敢首先開火,當然打了也沒用。

眼著那鐵船距離這邊官船越來越近,這邊船上負責管理火炮的武官忍不住悄悄湊過去問上司:

「要不要開炮?」

「放屁!沒見他們炮口都向著天嗎——絕對不許輕舉妄動!」

到這時候鄭芝龍也顧不上裝忠臣了,還沒等邢祚昌開口就急赤白臉的頒下了死命令。但邢總帥只是了他一眼,很識趣的一聲沒吭,於是所有人都一動不敢動,眼睜睜著那艘大鐵船開到距離這邊大官船僅僅十多丈遠的地方……然後,船頭一擺,這艘古怪的大鐵船竟然從大明艦隊正前方輕輕掠過,就好象威嚴的將軍檢閱士兵一樣,緊擦著明軍鼻子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