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九四 進擊的畢老頭(上)(2 / 2)

但朱月月萬卻完全不能理解他的驚訝:

「是啊,我一個人就夠了——這本帳冊本來就是我負責編制的,您有什么疑問都可以問我。」

「呃……」

理直氣壯的回應讓畢自嚴無話可說,過了片刻,老頭兒方才低聲咕噥了一句:

「……還真是在把女人當男人用啊?」

最後他還是把朱月月請進了屋子,不過特意要求伺候他的老仆不要關上門,就這樣敞開著門扉,開始了交流。

…………

「朱姑娘,你這本帳冊子所用的記賬法,似乎和我大明頗有不同……?」

「啊?啊!是的,我們用的是借貸式記賬法,跟你們這邊的龍門賬不太一樣。但其實是差不多的。你看,只要設立兩個賬戶,把左右對照起來就行……」

不管內心中有多少疑惑,只要一進入到工作狀態,畢自嚴就變得很專心了,性別也好,身份也罷,都再不能阻礙他學習新知識的決心——短毛在這本帳冊中分明是采用了一種全新的,與傳統四柱清冊法截然不同的記賬方法。畢自嚴對於這本帳冊已經研究了很長時間,自覺已經掌握了其中一些規律,但不理解或者想不明白的則更多。

而僅僅是他目前所掌握的東西,每弄懂一項,都會讓他大有醍醐灌頂,豁然開朗之感,這本帳冊就是一座寶山哪!如果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畢自嚴相信自己終究能慢慢將其摸透,而屆時自己在財計方面的水准必然能得到極大提高。

可是大明朝沒那么多時間啊!馬上就要從短毛那邊接手過來的鹽貨生意,若是連對方的帳本都看不懂,那還怎么參與管理?就算短毛現在看起來挺誠信,可朝廷這邊終究要心里有數才行。

於是在經過一番心理斗爭之後,畢自嚴最終還是決定放下自尊,主動向短毛求教,人家也很痛快地答應了,然後便給他派來了這么一位年輕姑娘。剛才朱月月在做自我介紹時,畢老頭兒心里著實有幾分不痛快的——老夫我都不在乎顏面了,你們卻派這么個小姑娘來,莫非是在嘲諷於我?

但接下來的對話卻讓他傻了眼——這小姑娘居然就是賬冊的編制人?自己這段時間死活翻不過去的那些險阻難關,其實就是眼前這小姑娘設置的!這下再要說短毛不盡心可就沒道理了。

而等到雙方開始交流以後,畢自嚴立刻就發現,這小姑娘確實是在誠心實意的努力想讓他盡快能理解其中精要,人家完全沒有敝帚自珍的意思,往往隨口道出的幾句話,就讓畢自嚴頗有一種「得到了真傳」的感覺。

「……基本原則很簡單的,反正記住『有借必有貸,借貸必相等』這十個字就行了。」

「……是啊,關鍵是確保資產和負債平衡,如果不平衡怎么辦?那說明這家企業有問題了呀。」

「分不清賬戶種類怎么辦?很簡單啊,設個共同性帳戶就可以了……唔,可以根據余額方向來確定賬戶的性質。」

——反正在這位朱姑娘嘴里,什么都是很簡單的。輕輕巧巧一句話就能解決的。但畢老頭兒卻越聽越覺得有一種熟悉感,好容易才想起,這小姑娘的口氣,態度,與先前那個叫郭逸的小伙子頗有相似之處:都是在不經意間,隨口說了幾句話,卻展露出在其背後所必然存在著的,那一整套龐大而完整的學識體系。

只不過郭逸那時候還帶著一點賣弄的意思,這種幼稚情緒在大明官僚面前完全隱藏不住。而這位朱姑娘則真是完完全全屬於自然而然的流露。更何況她所講述的內容,恰恰也是畢自嚴鑽研了一輩子,且最為得意,最為熟悉的方面。他完全能夠辨識其真偽,但也因此而更加的難以自拔。

畢自嚴覺得自己好像踏入到一座寶山,才剛剛靠近了一些,就已經撿到好幾塊珍貴無比的玉石,後面更多,更大的部分,那還用想么?

在這種興奮與激動的情緒激勵下,他仿佛當年才剛剛踏入書院時一般渾身充滿了干勁。口中提問不已,手上則運筆如飛,手邊用來做記錄的白紙筏,很快就厚厚的積起了一大疊。

然而……美好的時間似乎總是特別短暫,正當畢老頭兒深深沉浸在學習的快樂中不可自拔時,忽然聽到門口傳來一陣輕輕敲擊聲。

自己明明囑咐過老仆,這種時候不要來打擾的!畢自嚴非常不愉快的抬起頭,卻一眼透過開敞的門扉,看見站在門口發出聲音的並非自家仆人,而是那個朱姑娘帶進門的小「助理」,人家找的也不是他,而是自家主子:

「月月姐姐,下午茶時間到了。」

「啊,都這么久了啊?……老先生,要不我們先歇一會兒吧,吃點東西,喝喝茶什么?」(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