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八 居庸關下(一)(2 / 2)

大笑聲中,皇太極丟下手中匕首,朝多爾袞指了指:

「墨爾根岱青用兵主張謹慎小心,這不是壞事。」

語氣溫和,而且「墨爾根岱青」這個封號是他親自頒給多爾袞的,此時說來自然不抱惡意。多爾袞暗暗舒了口氣,心頭恐懼終於放下。

「既然說到漢人的言辭,那另外一句話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菩薩畏因,凡人畏果』?」

多爾袞疑惑著,搖搖頭——他已經算是諸貝勒中比較重視漢學的了,但比起大汗來確實仍有不如。

「那你覺得,我們之前能夠那么輕輕松松的穿梭於明國邊境,宣府大同乃是明國九邊重鎮,本該嚴密把守的區域,卻任由我軍出入,恍若無人之境——這是為何?」

「父汗英明神武,我大金軍勇猛,漢人懦弱,自不敢與我軍交戰。」

還沒等多爾袞開口,旁邊豪格已經搶著插話,大約是在發現這話題沒什么危險之後,趕緊想來湊個趣兒。

對自己的兒子,皇太極終究還是照顧些。雖然豪格明顯沒說到點子上,他依然鼓勵的點了點頭:

「倒也不錯,明國軍隊已然膽寒,只剩下一群懦弱之輩,不敢與我軍交戰——但這種懦弱可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皇太極輕輕一笑,細長雙目中泛出一絲凶厲:

「薩爾滸,渾河,大小凌河,以及五年之前的遵化……敢跟我們打的,都被我們殺光了!剩下來的,自然都是廢物。」

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多爾袞和豪格,包括附近沒有說話,卻一樣在認真傾聽的阿濟格,阿巴泰,岳托等人——代表著後金未來的那批少壯派,皇太極耐心點撥道:

「明白了吧——今日之果,實為昨日之因。倘若沒有我們昔日的血戰大捷,又何來今日之從容。」

「然而這種情況,卻未必會一直持續下去——明國地方廣大,總會有不怕死,敢和我們打的人冒出來。我們這一回碰到的盡是膽怯之輩,下一次卻未必。所以,為了以後的順遂,就要經常加以征伐,把那些硬骨頭的,不怕死的,趁他們還沒成氣候,趕緊弄掉,以免他們慢慢作大,成為禍患!」

「對明國,對蒙古,對朝鮮,都是這樣,這也是我大金歷來用兵的基本脈絡,可不是什么沒錢花用了,就過來『搶西邊』撈一把這么簡單。」

「咱們年少時都跟著老汗王放過山,伐過木。明國便猶如那百年古樹,根深葉茂,想要伐倒它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只能一步步的來……去其枝葉,斷其根須,便易生腐朽。剝去它的外皮,鳥雀蟲蠹自然也會冒出來。等到其新芽喪盡,只剩枯枝,那才是放倒它的好時機。」

一邊說著,皇太極站起身來,繞著旗桿踱了幾步,目光在他的幾個兄弟子侄身上繞了繞:

「我原本的打算,即使這一次不入京畿。過個一兩年,也會讓你們中的一兩人統兵再入關牆,人口財物只是其次。關鍵還是要把明國的心氣打掉,把那些想冒頭的,膽敢與我大金作對的,全部除去。如此重復個三五回,那些漢人便徹底膽寒了。之後再大舉入關,自然便可勢如破竹。」

「只是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必須要做……」

皇太極從懷中取出一物,卻是一粒圓錐形的金屬包鉛彈頭,彈頭表面光滑,顯然是經常被拿在手里摩挲擺弄,都盤出包漿來了。

「……那群綠皮瘋狗,必須要設法除去。他們不怕我們,他們還敢主動找我們打。而且,還很不好打……」

旗桿下徹底安靜下來,只有滾水冒泡的咕嘟咕嘟聲還在繼續。所有正在用餐的後金貴族都停止了動作,一個個臉上露出牙痛的表情。或者應該說,是恐懼。

皇太極注意到他們的表情,臉上現出一絲冷笑:

「你們怕了?想要躲開他們?躲得遠遠的,就像這一次,在遠離海邊的地方,那些綠皮不可及之處,搶些牛羊生口,搶些錢糧女人……這就滿意了?」

眾人的目光躲躲閃閃,不想承認皇太極的話,但也不敢反駁。皇太極前前後後看了一圈,當看到寄予厚望的多爾袞和豪格也是差不多表情時,他的臉色終於掛下來:

「蠢貨!你們以為光躲就能躲得過去?記住這句話——『菩薩畏因,凡人畏果』,只要因緣還存在,那結果就必然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