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健見陳正泰錯愕的樣子,驟然之間,那被白霜覆蓋的長眉之下,眼睛通紅了:「俺娘說,公子恩德無量,先是准俺在此上工,又給俺送了新衣,再不用俺和俺爹穿一件衣了。這樣的恩德,便是俺鄧家一世當牛做馬,也無法報效。這雙新鞋,是俺做了工得了一些錢,俺娘買了布親手納的,公子一定不要嫌棄。」
陳正泰聽得目瞪口呆……
見陳正泰踟躕,鄧健突然淚水滂沱而出,哽咽道:「公子救活了我們一家的性命啊,這是救命之恩,公子……俺年幼無知,啥都不懂……現如今公子給了工俺做,俺……俺……」
說著,哭了。
哭得極傷心,像老光棍入洞房前的喜極而泣。
身軀一抽一抽的:「公子若是不收下,俺心里便不踏實。」
「噢。」陳正泰點頭,接過了鞋:「那我收啦,你好好做工。」
「是,是。」鄧健聞言大喜,收了淚,千恩萬謝:「俺一定不負公子,俺干活可賣力啦,就是不能糟蹋公子的新衣和工錢,每日若是不做八個時辰工,俺還是人嘛?」
呼……
陳正泰長出了一口氣,他仿佛發現,自己和鄧健完全是兩個世界,看著他哭著鼻子,涕淚橫流,面上表露出來的感激涕零,疑似做夢一樣,手中的鞋子外觀不咋樣,不過可以看出針線還不錯,鞋底也很厚實,是用了心的。
尋到了李承乾的時候,李承乾已清早起來,生了火……這狗東西居然又殺了陳家的一只雞。
陳正泰臉抽了抽,不好發作,吃過了早飯,打道回府。
…………
過了一些日子,一艘艘糧船運抵了碼頭,陳正泰親自到碼頭去點驗糧食。
吐蕃人的反應很迅速,他們急需要白鹽,再加上本身他們的糧產就高,居然很快便從吐蕃調了糧船來交易。
這一艘艘的糧船抵近,蔚為壯觀,許多的百姓聚在此,議論紛紛。
「陳家在二皮溝,建了許多的糧倉,到處收購糧食,聽說收糧的價格還不低。」
「瘋了,眼看就要入秋,這時候……收什么糧……」
「倒是便宜了這些吐蕃人。
………
韋家……
韋玄貞坐在長亭處,輕松愜意默坐,一旁的童仆在旁煮茶,一陣陣茶香四溢。
「東主,東主……」
卻是那黃成功急匆匆的來:「東主,不得了,碼頭處,吐蕃人送來了許多糧船。」
韋玄貞慵懶的抬眸,看了黃成功一眼:「嗯?」
黃成功搖著羽扇,智珠在握的樣子:「此前,韋家雖賣了不少糧出去,可糧價雖高,東主還是不滿意嘛?現在吐蕃人調了這么多糧來,以學生愚見,不久之後,長安的糧價只怕要暴跌。」
韋玄貞瞳孔微微收縮,隨即眯著眼,繼續盯著黃成功。
黃成功長身佇立,面上所表現出來的睿智已無法遮掩了:「陳家收糧雖抬高了糧價,可不久就要入秋,入秋之後,一旦秋收,這糧價怕要到谷底了,再者吐蕃人的糧絡繹不絕的送來,到時,整個關中就要糧滿為患了啊。」
「那么先生的意思是……」
「立即拋售谷倉中所有的糧食,趁著陳家那些冤大頭還肯繼續收糧,能賣多少是多少。」
「全賣了?」韋玄貞有些不舍,畢竟……這個時代糧食就是根本。
「東主啊……所謂……有得有失,有失……方才能復得,趁著高價趕緊出糧,等到價錢低到了谷底,再買回來便是。」
「何況,韋家在長安有數不清的土地,等入了秋,這糧食一收,家中的谷倉又要堆滿了。大丈夫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學生不客氣的說,那孟津陳氏,滿門都是一群糊塗蟲,這世上,再找不到這樣都冤大頭了啊,一旦錯失良機,後悔也就來不及了。」
韋玄貞心里極速的計算著,不禁頷首點頭:「黃先生真是聰明絕頂,深謀遠慮,吾有黃先生,何愁家業不興?」
黃成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口里說,哪里哪里,東主言過其實了。
心里卻不禁想,沒錯,老夫寒窗苦讀二十載,手不釋卷,又深諳世情,便是管仲再生,老夫也不覷他。
「就如此,立即將余糧統統賣了。」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