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煙花三月下揚州(2 / 2)

可沒了舞蹈,只二人相顧飲酒,一旦話題陷入了死胡同,就不免顯得尷尬了。

李世民不吭聲,陳正泰索性也不吭聲,一口酒下肚,只細細品味著這溫熱的黃酒滋味。

良久,李世民突然道:「朕在想,若隋文帝立的乃是其他兒子,大隋還走得通嗎?」

陳正泰想也沒想就回道:「歷史無法假設。」

李世民輕笑頷首,也覺得自己這樣問有點搞笑了,他是一個有偉略的皇帝,其實不適合有假設這種東西!

陳正泰又補上了一句:「可是恩師卻在創造歷史。」

李世民輕叩酒案的手指停了:「朕徘徊在這路口,覺得前路難行,似乎哪一條路都是荊棘叢叢。」

「學生有一個主意。」陳正泰道:「恩師很久沒有見到越王師弟了吧,揚州發生了水患,越王師弟盡力在賑濟災情,聽說百姓們對越王師弟感激涕零,揚州乃是運河的終點,自這里而始,一路順水而下,想去揚州,也不過十幾日的路程,恩師難道不想念越王師弟嗎?」

李世民聽到此處,不禁動容,他眼中眸光越發的意味深長起來,口里道:「朕去揚州看一看?」

陳正泰輕笑道:「煙花三月下揚州,有什么不可。」

此時正是三月啊。

李世民細細咀嚼著陳正泰蹦出來的這話,竟覺得很有詩意。

不過他對此習慣了,可隨即,他搖頭:「天下人都可去揚州,唯獨朕不可以。」

「這是何故?」

李世民嘆了口氣道:「因為隋煬帝死在揚州。」

陳正泰:「……」

是啊,隋煬帝去江都,也就是現在的揚州,成日在那夜夜笙歌,某種程度而言,揚州已經成為了後世東莞一般的傳說。李世民若去,就算是沒有是非,也要惹出無數流言蜚語來。

陳正泰卻是壓低了聲音道:「恩師何不私訪?一來,可見一見越王。二來,也見識一番江南風光?」

不得不說,陳正泰的提議是十分有誘惑力的。

李世民確實頗有些思念兒子,而對於巡視自己的疆土的心思,也對他很有吸引力,再說私訪的確可以避免很多麻煩!

陳正泰又道:「到底何去何從,以恩師之能,定會有定見,恩師的腳下有千萬條路,不去看一看,如何知道深淺呢?」

「越王師弟在揚州,節制二十一州,據聞他每日日理萬機,操勞民政,行的乃是善政,現在天下安定,恩師見識一番越王師弟的手腕,又有何不可呢?」

李世民更是動心了。

太子銳意進取,卻不夠穩重,越王呢,非常穩重,江南的世族和官吏,贊不絕口。

陳正泰希望他去揚州看看,見識一下又何妨呢?

只是前頭有隋煬帝浩浩盪盪的下江南,引發了亡國之禍,對於李世民而言,對此事卻還需尤其的謹慎。

他沉吟片刻:「太子可以監國嗎?」

陳正泰道:「有房公的輔助,想來是可以的。」

李世民頷首,所謂的輔助,其實就是所有的事都甩給房玄齡,房玄齡是個很穩妥的人,可以勝任,也可以信任。

李世民隨即就問出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道:「如何做到掩人耳目?」

陳正泰倒是思路活躍。一下子就為他想好了,便道:「恩師可敕命學生巡揚州,學生光明正大的帶著衛隊出行,恩師再混入隊伍之中,便足以掩人耳目,而對外,則說恩師身體有恙,暫不視朝,百官定不會見疑。」

李世民長長的舒了口氣:「煙花三月下揚州,這三月,轉瞬就要過了,要著緊。不過,朕再思量思量。」

…………

李承乾火冒三丈的尋到了陳正泰。

他是第一個聽到這消息的。

李承乾一把揪住陳正泰的衣襟,帶著火氣道:「你瘋啦,居然教父皇去見李泰?李泰那個小子,最擅長的便是甜言蜜語,等父皇見了他,將他召回長安怎么辦?我辛辛苦苦在二皮溝經營,誰料你竟在背後做這樣的事!」

陳正泰將李承乾的手打開,很是嚴肅道:「師弟,我叫你來,就是商量這件事。恩師是一定要去揚州的,一日不去揚州,他就無法做出選擇,你以為恩師的心思是什么,是他更喜愛你,還是喜歡李泰?」

這一句話,卻是將李承乾問倒了。

陳正泰正色道:「恩師是在這天下的未來做出選擇,我來問你,未來是什么樣子,你知道嗎?哪怕你說的天花亂墜,恩師也不會相信,恩師是什么樣的人,就憑你這三言兩語,就能說通了?。再者說了,這朝中除了我每一次都為你說話,還有誰說過太子好話?」

「倒是程世伯他們是欣賞你的,可是他們能說出個什么來?那侯君集見了恩師,便哭著說太子實在太勤勉了,你說,就這么一群貨色,你指望恩師信他們的話?那江南的大儒,還有越州、揚州的刺史們,哪一個不是才高八斗,口吐芬芳?你看看他們是如何上書吹噓李泰的?」

陳正泰的一番話,令李承乾頓時耷拉著腦袋。

陳正泰亦是有些無奈,最後咬牙切齒地道:「論嘴,我們永遠不會是他們的對手,論起寫文章,他們隨便挑一個人,就可以打我們一百個,就這,還有的剩。太子到現在還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嗎?現在太子在二皮溝經營,這是好事,可是你做的再多,也不及人家說的更好聽。你努力所做的一切,恩師是看在眼里的,可又如何呢?難道現在,你還沒有想清楚嗎?」

「那么……」李承乾老實了,乖乖給陳正泰端來了一盞茶,笑嘻嘻地道:「孤方才是言語沖動了,那么師兄為何要慫恿父皇去揚州?」

「有一句話,叫不到黃河心不死,恩師必須得去揚州一趟,只有親眼見識,才能促使他下定決心。」陳正泰深深地看了李承乾一眼,眼中有著真切:「我是在賭,賭的是李泰那個小子根本就是綉花枕頭,是個草包,你懂我的意思了嗎?」

李承乾恍然大悟道:「懂了懂了,這樣說來,倒是勞師兄費心了,哎呀,師兄,你靴臟了。」

陳正泰一聽,連忙自己的靴子收回去,然後道:「師弟何出此言,你從前不是這樣的啊。」

「啊,啊……」李承乾這才反應過來,嘆了口氣,苦笑道:「前些日子做乞丐有些習慣了,咳咳,是不是感覺我和從前不同了?做人嘛,要放得下身段。」

陳正泰一時無語,這狗東西,難道還給人擦過靴子?

這就有點不要臉了,入戲太深了吧你。

不過有一點,陳正泰是很佩服李承乾的,這家伙還真能深入底層上了癮。

陳正泰對李承乾的確是用著真心的,此時又不免耐心地交代:「若是此番我和恩師走了,監國的事,自有房公料理,你多聽聽他的建議,采納就是了。該上心的還是二皮溝,國家處理得好,固然對天下人而言,是太子監國的功勞,可在陛下心里,是因為房公的本事。可只有二皮溝能繁榮昌盛,這功勞卻實是太子和我的,二皮溝這里,有事多問問馬周,你那買賣,也要盡力做起來,我瞧你是真用了心的,到時咱們籌款,上市,融資……」

李承乾很認真的點點頭,他明白陳正泰的意思,不過他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陳正泰:「師兄,孤若說,現在辦的事,並非是為了掙大錢,你信嗎?」

「嗯?」

「我真的想幫一幫他們。」李承乾想了想,深吸一口氣道:「我承諾過他們的,男兒做了承諾,就要講信用,他們相信我,我自也要盡力而為。我不是可憐他們,我只是痛恨我自己,痛恨朝廷!我是太子,是儲君,每日錦衣玉食,有萬千人伺候著!」

「可是這些有手有腳的人,竟只能淪為乞丐,這是誰的過失呢?我不過是彌補一些自己的罪過而已,代自己這個太子,代這個朝廷,哪怕力所能及,未必能讓他們大富大貴,可若能讓他們掙一口飯吃,便也值了。」

說著,李承乾眼眶竟有些紅。

乞丐做久了,才知流離失所,朝不保夕的苦,才知別人的艱難,這是從前的李承乾所不能體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