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功於社稷(2 / 2)

他啞然的看著自己的父親,父親此刻……雙目有神,臉色紅潤,身軀也顯得偉岸了不少。

「接旨!」鄧父低吼。

「噢,噢。」鄧健反應了過來,於是連忙誠惶誠恐地去接了旨意。

鄧父也忙上前,告饒道:「犬子真是萬死,竟在官人面前失了禮,他年紀還小,懇請官人們不要怪罪。」

原來……這案首竟是此人的兒子。

豆盧寬心里有著幾分好奇,不禁打量著鄧父,此人分明就是一個窮漢,想不到……竟生出這樣的兒子。

這真是……

豆盧寬勉強擠出笑容,道:「哪里,爾家出了案首,倒是可喜可賀。」

倒是身後,一個禮部郎中皺著眉,輕輕地扯了扯豆盧寬的長袖,很是犯難地低聲道:「相公,眼下有一樁疑難之事,這鄧家的府邸太局促了,如何營造石坊?就算將他家屋拆了,只怕也不夠建起石坊的。」

豆盧寬一聽,頓時也愣住了。

他倒差點忘了這事了,說實話,天底下還真沒有給這樣窮困的人家建石坊的,哪怕是朝廷旌表寒士,人家這寒士家里也有幾百畝地,可看看著這鄧家……

真建個鬼了。

今日這事,還真是聞所未聞,豆盧寬竟也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於是……場面一度尷尬。

鄧父則喜氣洋洋地道:「官人們請進屋子,喝個茶,吃口飯吧,我婆娘,不不不,我親自來淘米下飯,官人們來一趟不容易啊,都是為了我兒,我兒,我兒……」

鄧父說到這里,眼里奪眶的淚水便不禁要流出來。

他恨不得長嘯一聲,我兒真的是有本事啊。

再看身邊的鄰人,個個都羨慕地看著自己,方才鄧父還慚愧於自己欠著錢,沒法還給自己的兄弟,而現在,他心定下來了,欠了錢,總能還,可這書……沒讀錯。

豆盧寬:「……」

其實……他真的有些餓了。

只是看著這周遭的環境,再看看這家人……

說實話……在這家里吃一口飯,他倒不嫌棄的,就是覺得,這就像犯罪一樣,人家有幾斤米夠自己吃的?

想到這里,他又不禁上下打量了一番鄧健,在這樣的環境,竟能出一個案首,這除了二皮溝大學堂功不可沒,眼前這個少年郎,也一定是個極了不起的人了。

豆盧寬微笑道:「吃便不吃了,我等奉欽命來此,還需早一些回去交卸使命。」他便擺擺手,最後道:「告辭。」

說著,便帶著後頭的一隊人,又浩浩盪盪的走了。

看著遠去的背影,鄧父突的激動的叫喚了一聲:「我家兒子……是案首……是案首……」

「他是我的侄兒。」劉豐在一旁,也是美滋滋的呼喝。

「得擺酒啊,大兄……這事,得包在咱們幾個兄弟身上,咱們一起湊點錢,殺一頭豬,這樣的大事,連皇帝都驚動了,鄧健可算是揚眉吐氣,怎么可以不擺酒呢?」

鄧父醒悟了過來,臉上依舊帶著欣喜的表情,小雞啄米的點頭道:「對對對,要擺酒,哈哈……」於是看向左右鄰人:「大家都要來,吾兒大喜,大家都要來喝一口水酒。」

隨即,又想到了什么,倒是笑容收斂了幾分,將劉豐拉到一邊,低聲道:「若是大家一起湊錢,只恐弟媳那里……」

「她敢說?」劉豐冷冷道:「我現在就回去賣她的嫁妝,我侄兒現在是案首,她敢說一句,我先休了她。」

鄧父:「……」

鄧家上下,自是一片喜氣洋洋。

鄧健還是一臉懵逼的樣子,渾渾噩噩的模樣。

鄧父卻極嚴肅地將鄧健拉到了一邊,拉起臉來道:「你還在此做什么,家里的事,自有為父張羅,你不要在此礙手礙腳的,你都中了案首,怎么能傻站著呢,快……快去學里啊。」

鄧健看著龍精虎猛的父親,一時瞠目結舌:「去學里?」

「當然是去謝你的師尊,還有那些先生,做人不能忘本哪,你以為你真有本事能中案首?沒有他們,你一輩子都在作坊里做工!這是什么,這是大恩大德,你一輩子當牛做馬,也報答不上的。現如今你得了這大恩,還傻站在此,卻連謝恩都忘了。」

鄧健恍然之間,這才想起了什么,一拍自己腦門,羞愧地道:「我竟忘了,大人,我先去了。」

說罷,一溜煙地跑了。

…………

豆盧寬在傍晚時回到了太極宮,隨即求見李世民。

李世民則在紫薇殿里見了豆盧寬。

豆盧寬先行了禮:「陛下,臣已去過了鄧家了,鄧健也接了旨意。」

李世民皺眉,去了也就去了,你還特地跑來做什么?若是朕的所有旨意,大家都跑回來表示自己干完了,那朕還要不要過日子了?

於是便道:「卿家辛苦了。」

豆盧寬隨即道:「只是……臣這里遇到了一件麻煩的事,臣去鄧家時,那鄧家貧寒無比,所住的地方,也不過巴掌大而已,不敢說腳無立錐之地,可臣見他家中家徒四壁,還聽聞他父親此前也是一病不起,禮部這邊,實在找不到地給他家營建石坊,這才來懇請陛下聖裁,看看該怎么辦。」

李世民一臉詫異。

他還以為,鄧健只是個寒門。

可哪里想到……家境竟是差到了這個地步。

這樣的家境,也能讀書嗎?

可猛然之間,或許是因為豆盧寬的提醒,李世民竟一下子想起了這鄧健是誰了。

於是道:「朕想起來了,朕想起來了,朕確實見過那個鄧健,是那個窮得連褲子都沒有的鄧健嗎?是啦,朕在二皮溝見過他的,此人行似乞兒,懵懵懂懂,只是想不到,一兩年不見,他竟成了案首……」

起初,李世民只覺得這個鄧健能中案首,確實了不起。

可現在……李世民的內心,卻只有震撼。

他猛的又想起,陳正泰建二皮溝大學堂的時候,口稱要讓許多人讀的上書,當時他的心里還在嘲笑,正泰此舉,有些想當然了。

可是現在……哪里想到,陳正泰一直都在默默做著這件事,而現在……成果已經非常的顯著了。

李世民便很是感慨地道:「正泰想做的事,真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啊,這樣的寒門子弟,不知要花費多少心血,方可成才。可他兢兢業業,不聲不響,真將事情辦成了。朕身邊有多少能臣驍將,要嘛擅長經略,要嘛擅長戰場廝殺,可似正泰這般的人,卻是絕無僅有,這鄧健乃是案首,可真正的案首,該是正泰才是。」

豆盧寬聽的雲里霧里,心里不禁在想,陛下你真他娘的是個人才,什么都能誇上陳正泰幾句,這莫不是你們師徒之間,相互吹捧吧?

李世民似乎看出了點豆盧寬的神色,卻懶得去和豆盧寬解釋這些,心里只有感慨萬千,兩年前的鄧健,和今日之鄧健,實是判若兩人,而那二皮溝大學堂里,又還藏著多少的妖孽呢?

朕的這弟子,當真是功在社稷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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