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章:反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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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征每日回到了宅邸,總是醉醺醺的。

當然,他這醉醺醺的模樣,等到了自己的寢室時,便又變得清明了起來。

而後,陳愛河則小心翼翼的進來,便總能看到魏征此時提筆,神采奕奕的揮灑著墨跡。

這一行行字里,記錄了今日所見的一些人名。

而後,這些人名再憑借著魏征對其的印象,有的直接劃除,一般劃除的,都是魏征認為完全沒有用處的人。

也有一些人,若是極為重要,則在他們的名字上畫一個圈圈。

有一些,他會在下頭進行一些備注。

這是一個極艱苦的工作,每日一兩次的宴會,所見識的人都要記下來,許多人已經見上了很多次,他們的性格,他們的言行,都需在喝酒的同時,記憶到腦海里。

觀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判斷。

只有對每一個人進行准確的判斷,才是最重要的。

因為任何一丁點的忽視,都可能導致難測的結果。

因而,魏征除了對著這無數的人名發呆,更多的時候,他是閉著眼睛,似乎在冥思,無數的畫面,似乎如走馬燈一般的劃過他的腦海,他偶爾會張眸,像是有了什么發現似的,盯著某一個名字發呆,似乎突然想到這個人……和什么事有了牽連和瓜葛。

「魏公,你每日這般,對平叛有用嗎?」

「有大用。」魏征抬頭看了一眼陳愛河,很確定地道。

在相處之中,魏征發現陳愛河是個不錯的人,此人吃苦耐勞,行事也很穩妥,雖然看上去像是個糙漢子,可實際上又有心細的一面。

當然,這也和陳愛河的成長經歷分不開關系,以前的時候,他是陳家的族親,日子過的不錯,還讀過書,心思細膩,乃是年輕時培養的。而到了後來,他被送去了挖煤,於是吃苦耐勞的特質也就出現在了他的身上。

不管怎么說,魏征喜歡這樣的人,世族子弟,大多愛誇誇其談,若是謙遜一些的,又往往城府很深,這些陳家人,卻完美的規避了這些。

魏征見他提出了疑問,於是微笑著耐心地道:「這有大用。老夫歷經過亂世,世道為何會亂呢?世道之所以亂起來,首先是人心先亂了。老夫曾做過隋臣,也做過李密的部下,還做過王世充和竇建德的部下,此後還做過隱太子李建成的臣屬,而如今效忠了陛下,也效忠恩師。」

魏征頓了頓,又接著道:「根據老夫多年的閱歷,發現任何人想要反叛,首先要做的,就是收買人心。可是人心隔著肚皮啊,太原城內外的這些文武官員,他們的性情各有不同,有的是對李祐和陰家死心塌地。也有人呢,不過是敷衍他們而已。有的完全沒有主張,不過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而有的,則是野心勃勃,希望在混亂中能撈取一把好處。只有熟悉他們的性情,才能分辨出李祐反叛之後,他們的反應。什么人可以接觸,什么人可以拉攏,什么人可以收買,又有什么人……是在反叛之時,必須鏟除。可要鏟除,又該動用什么人,他身邊是否早有對他不滿的人,如此種種,只有梳理清楚了,一旦李祐叛亂,就可以立即遏制下去。」

陳愛河聽的雲里霧里,卻不禁咋舌道:「原來這樣的復雜。」

魏征笑了笑,站起來道:「我來細細教你吧!就說今日的酒宴,我與七八個太原的文武官員吃過酒。這上頭就是他們的名冊,其他的人不論,這個叫趙野的人……我記住了,你知道為何嗎?他勸酒的時候,見有人喝酒時踟躕,便惱羞成怒。可見這個人的性子,如烈火一般。此人在晉王衛率中擔任校尉,是個好酒卻又性急的人,我聽聞,他從前在開國的時候,還立過大功勞呢。」

陳愛河下意識的點頭:「哦,只是……只是此人有什么關系嗎?」

「關系可大了。」魏征微笑道:「既是開國的功臣,可現在卻還只是一個小小的校尉,那么顯然,和他的性情有關系,這就說明此人的性子,讓身邊的上官和僚屬們都不喜歡,不容於自己的上司。他能立功,說明他是個有能力的人,卻沒有成為太原的大將,可見晉王和陰弘智二人,一定提防著他,而且對他很是輕視。」

「可是老夫有個疑問……」魏征沉吟道:「既然此人乃是眼中釘,為何不干脆裁撤他呢?所以,我故意與他喝酒,在宴會散去之後,也一直留心觀察他,卻發現,他回軍營的時候,卻是自己騎著馬的,身邊只有一個老卒作為護衛。你看出來了什么了嗎?」

陳愛河摸摸頭,不解地道:「沒發現。」

顯然魏征也沒打算他能給出答案,隨即就道:「隨身帶著的是個老卒,說明此人不愛張揚,而且這老卒,一定是他信任的人,而且對這老卒頗有照顧。沒有帶著許多親兵來,說明他極有可能體恤自己的將士,不願讓將士們跟著自己受罪。那么……我的判斷應當是,此人雖然不容於陰弘智,被視為眼中釘,可此人一定深受衛率中的將士們喜愛,因為這是一個愛兵如子的人。一個這樣的人………晉王和陰家雖然反感,卻是不會輕易裁撤掉的,因為……他們害怕將士們心寒,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經魏征這般細細分析,陳愛河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么……我們接下來又該怎么辦呢?」

魏征顯然早就有了主意,於是道:「明日你送五千貫的欠條到這個趙野那兒去,若是他不肯收下,那么……過幾日,我要親自登門拜訪他。」

「倘若收了呢。」陳愛河狐疑道。

「老夫覺得他不會收。」魏征自信滿滿的道,隨即他又道:「其實,這些人……有數十上百個之多,這些是有用的人,每一個人的性情都不一樣,比如昨日,我不是讓你送了三萬貫給一個將軍嗎?此人貪財,那用錢財去利誘他就沒錯了。而趙野這個人……他不好財……卻可以用忠義去拉攏。」

魏征頓了頓,又道:「早些睡了吧,明日還有許多事做,我從陰家那里已預感到……這叛亂將近了。這晉王和陰家,已是急不可耐了,因而……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陳愛河行禮,他覺得自己長了許多的見識,而且……跟著魏征很有趣:「喏。」

次日,陳愛河果然帶著錢去見那趙野,而趙野直接將陳愛河打了出去。

再過幾日,魏征則去拜訪了趙野,在他的家里,坐了一個多時辰才出來。

陳愛河在外頭候著,等魏征進入了馬車,陳愛河也溜了進來,低聲道:「如何?」

魏征平靜地道:「沒有如何啊。」

「不是去拉攏他嗎?」

「這樣的人是不需要拉攏的。」魏征笑吟吟道:「我只是去和他隨口說了一些家常話,真正到了叛亂的時候,他自然知道該怎么做了。」

陳愛河一臉懵逼,老半天才道:「今日還有宴會嗎?」

「有,今夜是在陰家,所以……准備好五萬貫禮錢吧,我要親去陰家看他剛滿月的孫兒。除此之外,有一個叫劉昕意的軍將,你給他送三萬貫錢去。」

「這么多?」陳愛河有些舍不得。

魏征卻是用奇怪的眼神看著陳愛河:「這很多嗎?這只是見面禮而已。」

陳愛河:「……」

陳愛河又開始惆悵起來了。

送錢送的很爽,可……這都是陳家的錢哪。

一連許多日子,魏征都是如此,吃飯,喝酒,回府,拜訪,送錢,偶爾調撥一些糧食來太原。

只兩個多月,一百萬貫,很干脆地花了個精光。

魏征依然還是沒事人一般,可陳愛河有些吃不消了。

可魏征卻很淡定,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直到有一日,魏征回來,見到了陳愛河第一句話:「叛亂要開始了。」

「什么?」

雖說早就有了心理准備,可陳愛河的心里還是免不了咯噔一下,隨即驚異地道:「我們是不是應該立即回長安去?一旦叛亂開始,這太原城里……天知道會是什么景象!對,我們應該立即前往長安……請朝廷發兵。」

魏征卻是看不出一點的慌亂,則是淡定地道:「不必怕,老夫這里,也有百萬雄兵。」

於是陳愛河忙道:「雄兵在何處?」

「在老夫心里。」魏征十分嚴肅的回答道。

陳愛河的心涼透了。

他很想說,你將你的雄兵掏我看看哪。

當然……他知道這是文人們最愛用的所謂修飾用語。

見陳愛河愁眉不展,魏征微笑道:「明日,晉王殿下會召大家到王府里飲宴,到時,你扮作我的仆從和我同去,你放心,此事十之八九,不會有什么危險的。」

「若是恰好碰到了這十之一二呢?」陳愛河忍不住道,很是憂心忡忡。

魏征便嘆了口氣道:「那就很不幸了。」

陳愛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