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七章:忠奸難辨(2 / 2)

李世民皺眉,臉色越發的凝重起來。

眼前這個人,可是李靖啊,李靖說的沒有錯,唐軍之中,不知道多少人都是李靖提拔的,這李靖在軍中更不知道有多少的門生故吏。一旦李世民認定了李靖會謀反,那么……勢必要對軍中進行清洗。

「而到了那時……誰可以繼承臣的地位呢?」

李世民的臉色陰晴不定起來,似乎有些往日沒有注意的,一下子顯露了出來。

他利用了侯君集來制衡李靖,卻似乎遺忘了侯君集的居心。

顯然,侯君集這一手,實在玩的太漂亮。若李靖真的因為謀反而被論處,那么大量的功臣都要遭殃,因為牽涉李靖的人太多了,軍中的舊有勢力會全部拔除,而取而代之的人,只有侯君集,侯君集將成為軍中的翹楚,掌握大軍,他的不少親信,也將借此牟取到高位。

而即便李世民沒有聽信他的話,侯君集已經和李靖反目,也可以成為李世民的一枚棋子,用以制衡這些驕兵悍將。

可以說,侯君集的發跡,除了當初玄武門之變時立下了大功之外,就是狀告李靖謀反了。

玄武門之變時,願意追隨李世民的人很多,立功勞的人更是數之不盡,他侯君集還排不上號,至多就是憑著這功勞,獲得了李世民的信任,同時在軍中占有了一席之地而已。

而狀告李靖之後,侯君集卻是一躍而起,成為了軍中可以和李靖平起平坐的人。

此時,李靖忐忑地道:「其實……臣早就料到他的心思,只是……臣畢竟當初在玄武門時,沒有追隨陛下。因而固然是打落了門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吃下這一記悶虧。只是……臣所擔心的是,侯君集此人,利用一切方法,想要實現自己的野心,而陛下事先竟沒有察覺,竟還認為他忠心耿耿,這樣的人,他做校尉時,就想做將軍,做了將軍,便想統帥天下兵馬。一旦統帥了天下兵馬,接下來,就該有更大的窺測和覬覦了。陛下怎么能不防備呢?」

李世民手擱在自己的膝蓋上,手指輕輕的拍著自己的骨節,面上沒有表情,只是目光漸漸幽深,顯然此時也在咀嚼著李靖的這一番話。

頓了頓,李世民道:「軍中……侯君集有不少的門生故吏吧?」

他輕描淡寫的問出這番話,可這既然問了,自是不可能無關緊要了。

李靖卻是苦笑道:「年輕的將軍之中,投靠侯君集者甚多。」

他生怕李世民覺得自己的話有些誇張,於是解釋道:「臣畢竟不是陛下的腹心,所以雖為兵部尚書,卻一直害怕結黨,便盡力的避嫌……」

李世民點頭,他理解李靖的處境,因為玄武門之變的事,再加上侯君集狀告他謀反,雖然沒有得到追究,可李靖這樣的大功臣,其實一直都處在恐懼之中,不敢輕易和人結交以及聯系。

如此一來,那些想要攀附李靖的人,自然大失所望!

因為他們發現,自己即便和李靖關系好,李靖也不敢推薦他們,生恐被陛下認為這是他任用私人。

這些人既然結交李靖而求取不到自己的高位,自然而然,也就散去了。

李靖又接著道:「可是侯君集,一直被陛下所信任,而且他又與太子殿下親厚,更是被陛下拜為吏部尚書,想要結交他的人,可謂是過江之鯽。在這軍中,任誰都知道,只要侯君集開了口,用不了一年,便可從校尉躍升為將!故而,不知多少人為了結識他,而對他言聽計從,臣不敢說這些人都是他的黨羽,可是論起在軍中的威信,臣已遠不及侯君集了。」

李世民皺眉起來,其實這些……李世民是心知肚明的,侯君集在軍中有如此大的影響,根本就是他自己縱容出來的。

若不是自己的賞識和信任,或者說,當初自己期待侯君集來挖李靖這些人的牆角,怎么事情會到這個地步呢?

李世民便嘆息道:「朕心里一直有個疑問。」

李靖朝李世民看了一眼,欠身道:「請陛下明示。」

李世民凝視著李靖:「當初玄武門之變時,你為何按兵不動,對朕的詔令,無動於衷?」

這是第一次,李世民直接詢問李靖。

以前,君臣二人對此都刻意的回避,相互都很別扭。

要知道,這李靖當初也是李世民提拔出來的,在李世民心底,這玄武門之變時,誰都可以不追隨自己,唯獨你李靖不能躲著,也不能置身事外。

李靖沉默了很久,卻不敢回答。

「你說罷,都到了這個時候,還有什么可隱藏的呢?」李世民淡淡道。

李靖隨即露出了苦笑,這才道:「從八王之亂時起,奪門之變就成了天子們登基的手段,這數百年來,哪一次不是如此呢?多少將軍們擁立著皇子和宗室諸王們,帶著兵殺入皇城,最後耀武揚威。可是……陛下……這是對的嗎?將軍們不是憑借橫掃四夷而獲得高位,不是以衛青和霍去病為榜樣。而是將從龍之功,當做自己立足廟堂之上的本錢,擁立了皇帝的人,立即可以受到信任,被委以重任,得到公侯的爵位,子孫都受這樣的恩惠,可是……這對天下,有什么益處?數百年來,天下更迭,以至胡人入了華夏,天下大亂,不正是因為……將軍們都是這樣想,不就是因為,將士們希圖用最這種手段,便可享受榮華富貴,卻早已忘了,為將者,該為國家掃平天下,來當做自己平生志願。」

說到這里,李靖又看了李世民一樣,才又道:「其實臣……迄今…都不贊成陛下奪門,因為陛下此舉,又開了先河,只恐將來的子孫們繼續效仿,若真到了這樣的地步,那么這李唐,又有多少國祚呢?」

說著,李靖小心翼翼的看著李世民,他生怕李世民震怒,因而顯得小心翼翼,道:「國家該有國家的制度,不能輕易去破壞它。禮法雖然總有許多不近人情之處。可是禮法也是約束人心,使其安分守己的重要手段。春秋的時候,人們依舊還認可周天子為共主,人們還不敢僭越禮法。可三家分晉開始,人們便視其為無物了,於是天下之人,都以士兵的多寡來確定強者,周天子也自然而然,成為了諸侯們的玩物,人人都要去問鼎之輕重,天下之人,只看重實力的強弱,而不在乎禮法的約束了。於是,天下大亂,各國攻伐,強者吞並弱者,諸侯之戰,變成了國戰,這……是何其可怕的事。」

「臣為將者,曾隨太上皇和陛下,橫掃天下,如今才有了這李唐,才有了這當今的天下社稷。臣願的是,為將者,該以衛青、張騫這樣的人為榜樣,為君王開疆拓土,而宗室之間的殘殺,與軍中絕無關系。此臣的私念……臣……在陛下最困難的時候,不能追隨陛下,念其當初陛下對臣的厚恩,臣確實慚愧的無地自容。可是……臣至今日,也不曾後悔。」

李世民聽罷,不禁嘆了口氣。

他覺得自己和李靖之間,此番雖是說開了,可還是有這心結的,哪怕把話說開了,仍舊覺得李靖很不夠意思。

可是他很清楚,李靖就是這么一個人,他之所言,並沒有虛假。

李世民只好道:「朕豈會不知你的想法乃是正確的,只是當時朕到了生死之間,已經顧不得其他了,若當時不動手,則死無葬身之地。以往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好好做的你的兵部尚書吧。」

「喏。」李靖起身。

李世民也站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朕依舊還是信重卿的。」

李靖一時失態,眼眶微紅,道:「臣豈有不知,如若不然,臣也絕不可能苟且至今日,依舊不失高位,仍舊拜為尚書。」

李世民點頭:「去吧。」

李靖告辭而去。

等李靖一走,李世民臉色一下子陰冷下來,在這殿中踱步良久,而後突然抬起頭,看了一眼張千,冷聲道:「查一查這些年,侯君集在軍中提拔了多少人。」

張千心里一顫,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卻忙躬身道:「奴遵旨。」

只是顯然李世民的吩咐還沒有完,只見李世民又道:「還要查清楚,還有多少人……與他有舊。要查清楚太子與他的關系親密到了什么程度!」

說罷,再看李世民的面色,顯得撲朔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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