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章:舉大事(2 / 2)

陳正泰送出了奏疏,對於這奏疏的反響,還是有些惴惴不安,說到底,他陳正泰現在人在關外,朝中的局勢如何,卻是難料。

倒是武詡心放的寬,勸陳正泰道:「恩師,現在當務之急,是做好一些准備,以備不測。」

「你的意思是什么?」陳正泰凝視著武詡。

武詡道:「侯君集此人,別看是武夫,可心思卻是細膩,為人多疑。這樣的人……一旦察覺到朝廷對他的態度改變,勢必會惶恐不安,如驚弓之鳥。因而,誰能預料,他是否會鋌而走險呢?學生的意思是,固然這種可能微乎其微,卻也要有所准備才好。」

「會反?」陳正泰也拿捏不定,覺得可能性不大。

武詡鎮定自若道:「這可不好說,只是上一次他來拜見時,學生觀此人,不是一個甘心於俯首就擒之人。」

陳正泰哈哈一笑:「倒像是你對他很了解。」

武詡搖頭:「人的行為舉止,只需從一些細小的變化,即可看出。開國功臣之中,侯君集並不算出色,可他能得此高位,一方面是此人苦心經營的結果,總能討好到陛下,可見這個人,心思細膩,做事滴水不漏。而他立功心切,也可見他的野心勃勃。這樣的人,一將功成萬骨枯,是不會將其他人的性命放在眼里的,他的心里,只會有他自己。所以他的許多行為,都難以預料。」

陳正泰嘆了口氣:「如此也好,我讓蘇定方做一些准備。」

正說著……

外頭有人匆匆進來:「殿下,有旨意。」

陳正泰深吸一口氣:「看來,陛下有回應了,卻不知道送上去的那封奏疏會是什么反響。」

武詡輕笑道:「侯君集必死了。」

陳正泰奇怪的看了武詡一眼,而後拆開書信,打開,瞬間倒吸一口涼氣;「武詡啊武詡,你竟是料事如神。陛下命我做好准備,和你說的一模一樣,看來,侯君集徹底完了。只是,你的腦子到底是怎么做的,為何都沒有逃過你的預料。」

「因為天下是一張棋盤。」武詡想了想,嘗試想要解釋:「而絕大多數人,都是血肉之軀,所以他們看待問題,總是以自己的角度。可是恩師,用自己的想法去揣測另外一個人,怎么可能預料另外一個人的所思所想呢?因而,人們才總算,最難猜測的是人心。」

武詡頓了頓:「可是若你許多時候,思考問題時,不再用自己的角度,而是將這天下視為棋盤,站在半空之中,俯瞰著天下的人,再從每一個人的行為軌跡去猜測每一個的心性,根據他許多細微的變化,去了解每一個人的性情。再根據一個個人的過往去揣摩,那么同樣一件事,每一個人會做出什么反應,采取什么手段,那么就不難猜測了。就說學生代恩師寫的那份奏疏吧,那份奏疏里,誇獎侯君集越厲害,對陛下而言,侯君集這個人,便越是可怕。因為陛下從這封書信里,能看到自己。」

「看到自己?」陳正泰失笑:「我還是有些不明白。」

武詡恬然一笑:「對呀,其實……學生所模仿的,並不是恩師的心思上奏。用的卻是陛下的心思。因為當初的陛下,不就是這樣看待侯君集的嗎?陛下當初,對侯君集欣賞有加,認可他是一個忠貞不二的人,認為他能力超群,若非如此,怎么可能讓他做吏部尚書,又怎么可能讓他的女婿進東宮,讓他的女兒,嫁給太子為側妃。這個安排,陛下儼然有未來托孤之意,恩師想想看,陛下得對侯君集當初有多么的信任和欣賞,才會做出這樣的安排啊。」

陳正泰越聽,越覺得其過於高深,不斷點頭:「你繼續說。」

武詡又道:「這封奏疏里的恩師,其實就是當初陛下的影子。因而……陛下看了奏疏,第一個反應便是,當初自己何嘗不是如此信任侯君集呢,陛下對侯君集的印象,和恩師是一樣的。正因為相同。再反過來,若是看到侯君集上奏,他對恩師一定沒有好話,那么陛下會怎樣去想?」

陳正泰恍然大悟:「也就是說,陛下看到了曾經的自己,而再看侯君集的奏疏,卻是一下子看清了侯君集的真面目。為師表現的對侯君集信任,結果侯君集反手痛斥我。那么……當初陛下對他信任,陛下就忍不住會想,這侯君集在背後,又是怎樣看待陛下的呢?」

「對。」武詡道:「這才是人心,都說帝心難測,可是真的難測嗎?我看並不盡然,只要抓住陛下的心思,利用奏疏,引發陛下的共鳴,陛下一定會勃然大怒,從而對侯君集厭惡至極點,那么……以陛下的果斷,絕不會在留侯君集了。」

陳正泰一臉欽佩之色:「厲害,厲害,我都沒有想這么多。不過……」

陳正泰這時,才發現了武詡狠毒的一面,堂堂吏部尚書,開國的陳國公,手掌精兵,算起來,甚至和陛下是半個親家,這樣的身份,可是到了武詡手里,卻只一封書信,直接一擊必殺,這等手段,這等心思,還有這等方寸的把握能力。這簡直就是玩陰謀的祖師爺。

而偏偏,站在陳正泰眼前的,只是一個二八芳華的少女,有一張美輪美奐的面孔,顯得清純的不能再清純的模樣。

「恩師……怎么了,學生做錯了嗎?」見陳正泰凝重的樣子,武詡倒是小心翼翼起來,似乎生怕陳正泰懲罰一般,忐忑不安的道:「我……我……」

陳正泰擺擺手,苦笑道:「沒什么。我只是……需要適應。你做的很對,不過……我覺得我還是小看了你。」

武詡道:「恩師,學生這樣做,也是因為……恩師自己說過的,要干死這侯君集,想來恩師對侯君集,已經恨到了極點,恩師平日里,並不經常對一個人恨意如此之深,所以學生才……才斗膽這樣做。」

「好啦。」陳正泰安慰她:「先不說這個,我們現在重要的便是如這密旨中所言,做好萬全准備,這侯君集肯束手就擒便罷,倘若執迷不悟,那么就讓他們嘗一嘗我的厲害。」

武詡道:「此人陳兵三萬,而且歷來擅長收買人心,這可都是我大唐三萬的精銳,恩師……一旦他在關外發難,朝廷鞭長莫及,其實這個時候,恩師和西寧,已經陷入了危險的境地,我認為,這西寧城已經大致要修成了,至少防衛的措施,尚還可用。不妨我們退入城中,以拖待變。」

陳正泰搖頭:「不可以,無妨,有天策軍在,他翻不起什么浪來。」

武詡搖頭,還是覺得太冒險:「雖是如此,可對方的軍馬,是三萬。何況,這侯君集乃是當世名將,不容小覷。」

陳正泰失笑:「他侯君集是當世名將,我陳正泰難道名將還少嗎?」

突然陳正泰想到了什么,不對,好像這個時候,無論是蘇定方、薛仁貴還是黑齒常之,都還不算名將,只能算是略有小名,和侯君集的名氣,卻是差遠了。

不管啦,先吹了再說。

武詡顯然並不擅軍事,這是她的弱項,見陳正泰自信滿滿的樣子,卻還是不禁有些擔憂。

………………

侯君集又接到了來自朝廷的旨意。

只是這一次,不再是從兵部發出,而是李世民親自下的旨意。

侯君集忙是帶著將校們去領了旨,只是這旨意,卻讓他的心徹底的沉了下去,陛下的旨意依舊還是令侯君集立即班師回朝,不得有誤。

侯君集立即意識到了什么,他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陛下根本沒有跟自己談論關於陳正泰謀反的問題,這就意味著,自己此前的上奏,不但沒有引起任何的效果。而且還可能引發了陛下其他的心思。

這心思是什么呢?

侯君集歷來多疑,他心里突然恐懼起來。

憂心忡忡的回到了帳中,突然問身邊的長史道:「家中可有書信來?」

「書信?」長史立即回應:「將軍,這些日子,都沒有書信來。」

「平日里……我與家中都有書信聯絡,可是這些日子……卻無書信來是嗎?最近的書信,是幾時候?」

「十幾日之前。」

侯君集臉色驟變,跺腳道:」我已大難臨頭了。」

長史嚇了一跳,卻見侯君集失魂落魄的樣子,連忙道:「明公,在為何事擔憂?」

侯君集卻是不答,他顯然已經驚恐到了極點,呼吸變得急促,瘋了似得在帳中來回走動,口里念念有詞:「不對,不對,怎么可能一點疑心都沒有,一定是……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莫非是那陳正泰,先人一步,上書彈劾我謀反嗎?對,一定是如此……陳正泰歷來狡詐,萬萬想不到,他早已想要置我於死地啊。」

這是第一次,侯君集感到事態已經徹底的失控,一種巨大的危機感,已經彌漫了他的全身,他很明白,這一切都太反常了,反常到他腦海里,不斷的浮現出各種最為可怕的後果。

於是,他忙取聖旨,聖旨中的每一個詞句,他都反復斟酌,最後臉色越來越蒼白,突然,侯君集低聲喃喃念道:「今亡亦死,舉大事亦死,大丈夫豈可坐以待斃,為人所笑呢?是了,絕不可做韓信,我決不做那韓信!」

………………

第三章送到,悲劇的是,好像作息沒改善好,盡頭又熬夜了,這是昨天的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