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誰復挑燈夜補衣(1 / 2)

魔魂啟臨 先飛看刀 2432 字 2020-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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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章東效。

衛縈塵倚著一顆古樹,看著許遜與幾個本地人在稍遠處交談。沒過多久,許遜便向她走來。

「此處確實有一位盱夫人,」許遜向她說道,「只是,這位盱夫人名聲極好,她本是外地人,帶著一個孩子搬到這里,雖是婦道人家,卻收容了許多孤兒老人,勤苦節儉,甚為鄰里推崇。她住在前方的大安寺,那里原來的主持被她的精誠感動,將大安寺讓了給她,自己雲游而去。」

衛縈塵哼了一聲:「夫人既然說她早已被惡鬼附身,定不會有錯,誰知道她是不是表面做得好,暗地里卻在弄什么別的勾當。」

許遜皺了下眉:「還是弄清楚些好,縱是女鬼,若有心行善,便不應該冒然將她除去。」

「夫人傳下的旨意還會有錯?」衛縈塵原本清麗的面容微現猙獰,聲音也極為冷淡,「我們只需直接去大安寺,把她除了就是。哼,明明是個女鬼,還敢跑到鬧市中來,分明就是找死。」

許遜看著她眸中那始終無法消去的淡紅,暗暗嘆了口氣,道:「還是先去看看吧!」

兩人前行未遠,便來到了大安寺。大安寺名字聽起來響亮,其實卻也不過是個被圍著的破舊古塔而已,幾個孩子正在院前玩耍,衣服雖然破舊,卻也干凈,另有兩個老人坐在寺前的古樹下閑聊,看到許遜二人,也未如何在意。

許遜向院內的矮塔看去,只覺這大安寺雖然名不附實,卻古朴庄嚴,不含絲毫陰鶩之氣。

「你們找誰?」一個五六歲左右的男孩停止玩耍,站在他們面前問道。

這男孩相貌清奇,不怯不喜,雙手微微負後,雖然有些以小充大,倒也有模有樣。許遜心中暗暗稱奇,便也如同與大人對話般,正容道:「聽說有位盱夫人住在其間,我二人有事前來拜會。」

男孩懷疑地打量了一下他們,這才回頭向院內一邊跳一邊叫道:「娘,有人找你!」他適才還裝作大人模樣,這下卻又暴露出孩子的天性來,讓許遜不覺失笑。

「是么?」一個女子從院內應了一聲,接著便走了出來。她看到許遜時,眼中還有些疑惑,一看到衛縈塵,卻像是整個人都呆住了,眸中顯出無法言喻的復雜情感。

許遜也皺起了眉頭。他修仙習道已有多年,自是一眼就看出,這女子雖然看上去朴素無華,與尋常婦人無異,然而,她的肌膚間隱隱透著常人無法聞到的屍氣,分明是早已死去多年,只是有陰魂厲魄之類的邪物借屍還魂,才得已出現在這里。

他看得出,衛縈塵自然也看得出,手一翻,右手已按住紫華流光劍,正欲拔出,卻被許遜悄悄阻住。許遜朝她使了個眼色,又向周圍的幾個孩子看了看,顯是勸衛縈塵不要在孩子面前動手。

衛縈塵盯著盱夫人,微現紅光的眼睛里透著強烈的殺意,看得許遜暗暗心驚。盱夫人靜靜地與她對視著,顯是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也不驚慌,只是嘆息一聲,看著那男孩,柔聲說道:「烈兒,我和這兩位客人有話要談,你先在外面玩吧。」

男孩清脆地應了一聲,跳出院門,與其他孩子玩耍去了,渾不知自己的母親差點便要在自己面前魂飛魄散。

「二位請隨我來!」盱夫人微微一福,帶頭向院內走去。衛縈塵面現不耐,卻被許遜握住她的手,拉著她一同進去。

三人穿過院子,進入塔內。塔的底層有一尊石佛,供的是葯師如來,手托葯壺,乃是以十二大願之妙葯以度眾生之意。盱夫人默默地在佛前上了一柱香,轉身看向許衛二人。許遜乃是三清弟子,衛縈塵更是天界玉女,自然都無需拜葯師如來,兩人只是靜立在那,看盱夫人有何話說。

「兩位來此,自是為了誅除妾身,」盱夫人對著二人緩緩下拜,「妾身自知逆行陰陽,妄奪屍身,既然逆了人鬼次序,便難免遭到報應。只是,還望二位能多給妾身一些時間,讓妾身了卻此間之事,等到夜里,妾身自當前往伏誅。」

許遜嘆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所行,有違天道,卻又為何還迷戀此間?神人鬼畜,各有其位,你既是鬼身,自當早些投入陰間才是,卻反借屍還魂,逆了陰陽之道。上元夫人命我二人前來將你除去,雖然你並無它惡,但上命如此,我們也不得不遵從。」

盱夫人沉默良久,忽地冷冷一笑:「原來是上元夫人……這就難怪了。」

衛縈塵怒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盱夫人也不解釋,只是看著許遜,再道:「我又何嘗願意迷戀人間?只是,陰間並無我的名字,我連奈何橋都過不得,不留在陽間,又能去哪里?我本也只想在荒山野嶺,獨自飄盪,只是在六年前,有一婦人抱著方出生的嬰兒,恰好在我的面前經過,我既不知她是誰,也不知她從哪里來,只知她因飢寒交迫,已近垂死,臨死前卻還掛念著那個孩子,脫下本就單薄的衣服緊裹著他,將他放在乳前吸著少得可憐的乳水。那嬰兒漸漸的吸不到乳水,不知道母親已經死去,只知哇哇大哭。我一時不忍,便附在那婦人身上,將那嬰兒帶出荒野,本只是想待他稍大些,便送給好人家收養,卻沒想到自己這一帶,就帶了六年,縱有心離他而去,也不忍心了。」

許遜默默聽著,不知該說些什么。衛縈塵卻冷笑道:「你說了這么多,分明就是怕死,想讓我們手下留情而已。」

盱夫人淡淡一笑,看著她道:「我本就未曾活過,又怎會怕死?只不過是心中有些牽掛,一時難以放下而已。」

許遜心中一動,忽地問道:「你適才說陰間沒有你的名字,又說自己從不曾活過,這又是怎么回事?」

「你不該問我的,」盱夫人嘆了口氣,伸手向衛縈塵指去:「你應該問她!」

衛縈塵呆了一呆,怒道:「我怎會知道你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你真的不知道么?」盱夫人慢慢地伸出手,向衛縈塵的臉摸去,「難道你不曾覺得,自己像是失卻了什么?總是有些事,明明覺得應該是知道的,卻又想不起來。總是有些痛,明明已經忘記,卻更加地揪心。你我的命運早已被人改變了,卻不是出於你我的選擇,這到底是為了什么?」

隨著她的手摸上自己的臉,衛縈塵只覺得腦中轟的一響,就像有無數的星辰在腦海中劃過。在七星塔頂層發生過的一切,快速地闖進了她的記憶,那個被自己刺穿身體的女孩兒,那個用吃人來填補空虛與怨恨的女孩兒,那個有著一張與自己小時候一模一樣的臉的女孩兒……

淚水,在她的臉上流著,怎么也難以止住。

盱夫人的臉上亦滿是淚水,她看著衛縈塵,一步步地向後退著:「她的存在,並不是你我的選擇,但那些因她而死的人,卻必將成為你我不可逃避的責任……或許,這就是違背天命的代價吧……」

許遜怔怔地看著她們,只覺得一頭霧水。一定有些事情,在盱夫人與衛縈塵之間聯系著,只是他無法明白。就如同在七星塔時,他刺了那妖物一劍,傷口卻出現在衛縈塵身上一樣,他明明知道有些事情不對勁,卻沒有人能告訴他。

他想要問,盱夫人卻已轉過身去,面對著葯師如來的佛像,輕輕說道:「許遜,帶她離開吧,今夜子時,我會去找你們。」

許遜靜了一會,牽起衛縈塵的手,慢慢向外走去,走了幾步,卻心中一驚,轉頭看向盱夫人的背影。

自己明明沒有將名字告訴她,為何她卻知道……

***

山野,林中。

衛縈塵蜷著身子,縮在石縫間,不住地發著顫。許遜束手無策地陪著她,不知道能做些什么。自從離開大安寺,她便一直是這個樣子,就仿佛有著什么東西在她的體內掙扎,她只能拼命地去壓抑。

他不住地安慰她,直到她終於累了,沉沉地睡去。

許遜將外衣蓋在她的身上,靜靜地看著她的臉。這幾天里的衛縈塵,與他在上元天中所認識的那個嬌弱易羞的衛縈塵,頗有些不同,然而,這更讓他堅定了願用一生來照顧她的信念。喜歡一個人,本就沒有什么道理可言,想要關懷她,珍惜她,想把她揉在懷中輕輕呵護,哪怕她還有著自己不了解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