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母女(2 / 2)

桃花 烽火戲諸侯 1744 字 2020-09-04

陳青牛自嘲一笑,繼續道:「我是小廝出身不假,對誰都要卑躬屈膝,甚至做了蓮花峰客卿,在蓮花宮也不敢對裴青虎裴青羊姐妹頤指氣使,就跟今日那紅樓老鴇一個德性,不管嫖客有錢沒錢,都得乖乖把笑臉端著。可端著笑臉,只是為了討口飯吃,並不是真心喜歡,賤骨頭才樂意。在猿洞,師姐去而復還後,我就告訴自己,再不要欠女人半點,我還不起的。我寧肯與別人做一些不虧不賠的買賣,例如這次帶著黃東來和王蕉下山,怎會不知她們一個要去龍虎山,一個想去北唐皇城。她們要去,卻又臉皮薄,我就順著她們心意好了。可要我求她們施恩,別想了。這世上,我背後能站著的,暫時只有你這個不開竅的傻子,一人而已。」

魁梧女人身形微微一頓,輕輕道:「謝石磯此生,只求能一直站在主子身後。」

陳青牛突然笑道:「當然,東陰山上,若沒有那朵紫蓮,咱還是會恬著臉屁顛屁顛,去求兩位仙子大人出手仗義相助的。」

謝石磯會心一笑,沒有言語。

陳青牛到了渡口,道:「對了,以後你學一學記賬,時時刻刻提醒我,在山下過日子,得精打細算才行,再不能像今日揮霍,狗日的太敗家了,老子這會兒都想抽自己大嘴巴子。」

謝石磯點頭道:「省的。」

上了小舟,那搖櫓的漢子木訥,不善言辭,陳青牛用一口涼州腔問道:「船公兄弟,獅子街上十年前破敗的董府,這些年可有變化?」

漢子想了想,道:「只聽說董府出了位了不得的小姐,每年清明節都要回城外上墳,起先還好,後頭一年比一年人多,去年還驚動了好幾位將軍護駕,數百鐵甲騎兵跟著,好大的場面。」

陳青牛哦了一聲,若有所思。

陳青牛撿了個低俗話題,笑問道:「那四艘雕花大樓船,想上去得花好多銀子吧?」

漢子瞥了瞥陳青牛,憨憨笑道:「可不是,想著都嚇人。最便宜的那艘『怡紅』,光是一只腳踏上船板,就得掏出一百兩銀子,這都抵得上咱們這些人一家幾口好些年的開銷了。更別提後頭幾艘更大更氣派的嬋娟,翡翠,櫻桃。不過公子想去應該不難。」

商湖紅樓興起後,涼州城破例夜夜不閉城門,一些清流言官專門為此鬧上金鑾殿,後來幾位喊得最凶的御史台大人家里悄悄多了幾位俏佳麗,立即閉口不提,裝聾作啞,長安侯曾戲言一句:想來是這些大人晚上在床上被榨干了力氣。

涼王府安陽郡主躡手躡腳進了一間私密書房,這棟湖心小樓是府內禁地,一直沒有安排下人清理打掃,都是王妃親自動手,涼王都勸不過來,三層小樓,一樓擺放一些比人還要嬌嫩的珍貴花草,二樓藏書,三樓是王妃的佛堂。

朱真嬰駕輕就熟在一架書櫃前抽出一本古籍,她從小遍覽萬卷書,熟讀經史子集,十一歲便發現了這本《大密無上瑜伽》,只是當年隨手翻開第一頁,見到一幅男女相纏的精美彩圖,便燙手一般合上,再不敢偷窺半眼,每次經過書櫃,都忍不住多瞥兩眼,只是一直沒勇氣翻閱。後來逐漸知道無上瑜伽是密宗一種修習法門,看見的圖畫更不是春-宮圖,而是描繪密教明王明妃的另類修行,曼荼羅諸部,事部彼此相視而悅,行部握手,瑜伽部相擁,無上瑜伽部則兩身相交。朱真嬰要強,白日里被陳青牛一番言辭激將,猶豫了整個下午,終於下定決心來小樓翻看這無上瑜伽,其實涼王府上春-宮圖冊不少,不說朱真治朱真豐這對色中餓鬼,連朱真虎這位儒雅文人也從不掩飾他喜好收藏各個版本的《閻王行幸小薛後圖》,可朱真嬰總不能張嘴說要研究男女之事,借我幾幅春-宮圖,於是只好來小樓書房。

朱真嬰真下定決心後,便不再羞澀,打開一頁頁書籍,大量密教術語,中間夾雜圖畫,圖文並茂,其實這無上瑜伽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未經人事的朱真嬰還真看不出太多花頭,只是覺得這被里面密教一句「即身成佛」可吸引住。

朱真嬰看得出神,身後傳來一陣笑聲。

「女兒終於長大了。」

朱真嬰倉皇轉身,將《無上瑜伽》藏在身後。

王妃身穿一件大紅色曲裾深衣,續衽鉤邊,綉百鳥朝鳳圖,穿在身材苗條的王妃身上,竟有要母儀天下的氣勢。王妃有一點尤為被世人稱贊,她眉心有一顆豆蔻紅痣,如同觀音,她誕生時傳聞也有諸多異象,庭院一株千年枯桐一夜間枝繁葉茂,更有甚者有老人煞有其事說王妃呱呱墜地後啼哭不止,直到一只青鸞棲於梧桐,她才破涕為笑。只不過這些軼事,都無法考證,隨著王妃的家族逐漸式微衰落,就更加雲淡風輕,無人提起。

王妃無疑是一位貌美女子,陳青牛暗中做過比較,他所見到的少婦美婦並不多,范夫人眼神如雪,最為高挑,身材勻稱,並不是那類蜂腰女子;白蓮師伯翟芳,相貌中上,勝在仙氣最盛,不愧是精通百種佛道秘法的練氣士;老驥城內小蟈蟈的娘親,凡間女子中的極品了,身段妖嬈,眼神勾人,不如范夫人脫俗,不比翟芳不出塵,但如同一顆院中桃樹上的熟桃,誰都上去咬一口;而涼王王妃,則是身子腴柔,卻眉眼清淡,久居高位,移養體,靜養氣,一身不可侵犯的氣勢竟可媲美范夫人,故而朱真嬰與她雖親昵無間,卻還是有幾分敬畏,比較外冷內熱的涼王更甚。

王妃不揭穿女兒藏書的小動作,婉約笑道:「回了家,娘等了你整個下午,就想聽一聽你靈州之行的妙聞趣事,你這妮子倒好,偷偷跑來碧螺樓。怎的,給那位汝南子弟找書?這還沒嫁出去,就成潑出去的水啦?」

朱真嬰臉色恢復如常,肩膀靠著書架,擋住視線,一只手偷偷將《無上瑜伽》隨手塞進兩本古籍之間,再抽出一本,憑借出眾記憶,揚起手乖巧笑道:「只是一本《宮殿疏總志》,陳公子行南走北,對地理感興趣。」

王妃笑道:「去吧,你那位陳公子剛回府,你正好將《宮殿疏》送去。只是若想讓他帶出咱涼王府,得將鳳州皇城那幅圖撕去才行,否則被有心人抓住把柄,會惹來不小麻煩。」

朱真嬰脫口而出道:「省的。」

王妃吃驚,朱真嬰俏臉一紅,一溜煙跑出碧螺小樓書房,曼妙背影清絕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