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以水代酒敬鬼神(1 / 2)

桃花 烽火戲諸侯 5212 字 2020-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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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檻那邊,站著一位風塵仆仆卻難掩俊逸的年輕男子,估計不到三十歲,腰間佩玉挎劍,站在那里,即如玉樹臨風。

年輕人身上既有沙場磨礪而出的勃勃英氣,也有久掌大權浸染而出的郁郁官氣。

是個邊境當官的人物,而且官不小。

這就是陳青牛對這位不速之客的第一印象。

那人身邊站著一位五短身材的黝黑漢子,腰間懸佩一柄普通的西涼制式戰刀,名「青鸞」,其鋒利程度,冠絕「朱雀八刀」,只不過韌性遜色於朱雀禁軍御用之「火靈」。

顯而易見,這名貌不驚人的扈從漢子,不但是淬煉體魄的沙場武人,還是一位登堂入室的修行人,武學、練氣兩道兼修。

那么他貼身護衛之人,那個英氣勃勃的年輕人,肯定在西涼邊境身份不俗,絕不是普通文官,最少也比陳青牛的官身要更高出一籌,最低也是六品。

因為按照朱雀軍律,邊境文官,一入清流六品,身邊都會配置名額不等的「秘士」,形影不離,以防滲透入境的敵國刺客偷襲暗殺,又被譽為「武書生」。

那個年輕官員沒有跨過門檻,只是笑望向緩緩而行的陳青牛,「聽崔嵬說你是位將軍,對你很是仰慕。在書信里,小築和小霧也時常聊起你。」

陳青牛走到門口,跟謝石磯並肩而立,疑惑道:「你是對面宅子的主人?」

年輕官員沒有給出答案,而是換了個話題,笑眯眯道:「既然你我是西涼同僚,又都是志在邊功的武人,那不介意點到即止地切磋一二吧?」

果不其然,絕非善輩!

不等陳青牛回答,那名扈從就已經左腳猛然垛地,暗勁打入地面足足一丈之多,同時悍然出拳,一拳迅猛砸向陳青牛胸口,拳罡無形,更擁有虎牛之力,若是常人被這一拳轟在身上,毫無疑問,只能是當場斃命的下場。

陳青牛臉色如常,謝石磯身形一動,左手攥住那漢子的出拳手腕,向外輕輕一帶,然後一掌拍在那名扈從的額頭上。

扈從整個人就倒飛出去,大半身軀都嵌入了對面宅子的牆壁中。

年輕官員臉色劇變,有些陰沉。

陳青牛不動聲色,從頭到尾都在冷眼旁觀。

只是替這位「年少得志」的文官老爺,感到尷尬。

那位壯實扈從咳嗽幾聲,雙肘撐在牆上,將自己的身體「拔出」牆壁,雙腳落地後,喉結微動,應該是強行咽下了那口翻涌上來的鮮血。

不愧是公門修行、修出正果的高官,年輕公子並沒有勃然大怒,反而笑臉燦爛,「陳將軍果然厲害,連扈從侍女都這般身手了得,想必自身修為,更是臻於化境了。本人屬下冒失出手,還望陳將軍海涵啊,不過以陳將軍的肚量,相信不會跟一名軍伍粗人斤斤計較吧?」

陳青牛皮笑肉不笑道:「你猜猜看?」

那人哈哈大笑,連忙擺手道:「不猜!這次確是在下唐突了,陳將軍恕罪恕罪,回頭必有補償。」

陳青牛直截了當問道:「以你的身份,對面宅子里的那雙姐妹和少年,何至於如此貧寒度日?」

那人毫不含糊道:「只要是在這條回頭巷土生土長的人,誰會沒有一點秘密隱私?對吧,陳將軍?總之將軍要是想刨根問底,大可以在我們二人的入城關牒上,尋找蛛絲馬跡,不過是浪費些銀錢的小事情,連人情都用不著。」

陳青牛沒想到此人如此混不吝,有些無言以對,息事寧人道:「你要是怕我來路不明,就別讓姐妹倆來我這宅子當婢女丫鬟了。」

年輕官員眼角余光瞥見身材魁梧的侍女,打趣道:「陳將軍不愧是痛快人,若非這趟歸家實在倉促,定要與你暢飲一番。以陳將軍的刁鑽眼光和口味,姐妹二人在你這邊幫忙,我放心得很!」

謝石磯紋絲不動,無動於衷,仿佛根本就沒聽懂那句玩笑的言下之意。

陳青牛驀然拔地而起,一記勢大力沉的膝撞,高高撞向那人胸膛。

避無可避的年輕官員雙手疊放,按住陳青牛的膝蓋,一撞之下,身體後仰飄盪而去,雙腳落地後仍是踉蹌後退數步,這才好不容易停下身形。

陳青牛沒有趁勝追擊,那名扈從最終也就沒有拔刀出鞘。

年輕官員不露聲色地抖了抖手腕,然後雙手抱拳,笑道:「就此兩清,如何?」

陳青牛冷哼一聲,轉身走入院子,謝石磯關上門,始終面無表情。

回到院子,陳青牛小聲咒罵道:「他娘的!老烏龜王八蛋!」

重新顯出行蹤的狐仙花枝亂顫,嬌笑道:「公子你罵誰呢!」

陳青牛似乎在氣頭上,直接頂回去,「誰是你公子?」

公子,奴家。

寒舍陋屋,美艷女子,寒窗苦讀,紅袖添香,可不就是志怪小說里的才子佳人?

只可惜那位陳仙師大煞風景,連附庸風雅都不會。

陳青牛搬了條板凳坐在檐下。

狐仙和木偶繼續對弈,棋逢對手,兩兩沉浸其中。

一位瓜子臉的年幼狐精來到台階下,怯生生問道:「原來公子不僅僅是練氣士,還是位練家子呢?」

陳青牛冷冷看了她一眼,後者嚇得一路跑到狐仙身旁。

另外一位臉龐圓潤的狐精叉腰站定,鼓起腮幫,氣乎乎道:「你這人真是蠻橫無理,我綠綺姐姐不過是好心與你搭訕,你就擺出一副打殺妖怪的姿態,欺負老實人呢?!信不信我一拳打得你鼻青臉腫、三天不敢出門見人?」

陳青牛看著台階下那個用力晃著粉拳的年幼狐精,個頭要比先前那頭狐精稍稍矮一些,他沒來由想起蚍蜉撼大樹這個說法,有些哭笑不得,也不跟小家伙較真,打趣道:「你厲害行了吧,我都快被你嚇破膽了。」

它歪了歪腦袋,「為何我覺得你是口服心不服?」

陳青牛一本正經道:「豈敢豈敢!」

它死死盯著陳青牛,試圖確定真偽。

陳青牛問道:「你知道對面那戶人家的底細嗎?」

它伸出手,也不說話。

一般人不懂這個手勢,陳青牛無比熟稔。

他頓時樂了,原來是跟自己一般敞亮的小狐狸,於是他的笑臉多了幾分誠意,「說吧,想要我用什么來換?」

它沒料到這位神通廣大的年輕仙師如此干脆利落,一時間有些痴呆,回神後趕緊轉頭望向石桌那邊,與它輩分相同年齡相仿的瓜子臉,嘴唇微動打啞語。

它很快心領神會,使勁點頭,理直氣壯道:「我要百年蚺蛇的苦膽來換!」

陳青牛鄭重其事道:「我可沒有什么蚺蛇膽,不過如果鐵碑軍鎮城內,或是城外附近有那百歲高齡的蚺蛇,我可以親自去捕捉,拿來跟你交換。」

它小心翼翼望向家族主心骨,那位正在對弈的狐仙娘娘,後者低頭皺眉,凝視著密密麻麻的復雜棋局,嗓音媚人,柔聲道:「紅袖小丫頭,你媚珠初成,根基不穩,現在就用蟒蛇膽汁澆灌,只會是拔苗助長的結果。」

被狐仙稱呼為「紅袖」的小狐精,皺著那張圓臉,「娘娘,可是瑰寶姐姐需要啊。」

狐仙懶洋洋道:「修行一事,最忌諱沾染因果,太上曰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有報,如影隨形。意思是什么呢?就是說啊……」

一開始陳青牛還挺用心去凝聽,覺得這頭狐仙好歹一大把年紀擺在那里,怎么都會有些獨具匠心的真知灼見,哪里想得到她能夠說空洞大道理,一說就是一炷香的功夫,難怪兩只小狐精早就知趣地蹲在一起竊竊私語了。

陳青牛難得沒有以兵家基石、入門的《真武心法》,去吐納練氣,而是在走廊蔭涼里縮著身體,打著哈欠,仰頭望向碧藍天空,神游萬里。

一局棋終於下完,彩繪傀儡病懨懨的,不知為何輸了棋,贏棋的狐仙也未趾高氣昂,依然是慵慵懶懶的模樣,按照賭約,輸棋一方負責收拾棋子,木偶搬動著那些對它而言、絕對不算輕巧的棋子,一顆一顆放入棋盒。

狐仙伸了個懶腰,「公子,你要是在北邊灶房那邊打出一座小門,讓兩邊的宅子貫通,以免翻牆的時候被凡人看到,那我就讓綠綺紅袖做你的耳報神,對公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筆買賣如何?」

狐魅,終究不是陰魂鬼物,如果在光天化日之下,肆意活動,很容易被發現蹤跡。

陳青牛點頭道:「行啊,你們在牆頭來去確實不合適,開扇門,省心省力,只不過賀家那邊有沒有問題?」

狐仙笑道:「我自會擺平。」

狐仙拿起棋盤棋盒,對兩位徒孫微笑道:「記得別貪玩,早些回家。」

兩頭狐精齊齊點頭。

狐仙不知用了什么玄妙神通,徑直穿牆而過,一閃而逝。

在幼狐紅袖的竹筒倒豆子之後,陳青牛終於得知這條回頭巷的秘聞,發生在十數年前的那樁慘案,原來當初這條小巷,最早住著鐵碑軍鎮老八營的那撥締造者,西涼鐵騎震懾朱雀、大隋兩國的赫赫威名,幾乎有半數是老八營立下的戰功,然後在鐵碑老八營退出歷史舞台的龍觀戰役中,老八營元氣大傷,八營主將死傷大半,兩萬精銳士卒,十不存一,又有兩名主將獲罪斬首,差點被朝廷下令傳首九鎮,總之,最後僅剩兩位安然返回軍鎮,但也就此黯然離開軍伍,在回頭巷過著半隱居的生活,一些扈從將校也跟隨主將在此定居扎根,在十二年前,一伍大隋死士從南疆滲透邊境,潛入鐵碑軍鎮,傳聞那五人皆是精於殺伐的大隋刺客,其中既有武道宗師,也有劍道修士,回頭巷那十余戶祖輩、父輩跟老八營有淵源的門戶,被殺得幾乎給斬草除根,從青壯男子,到婦孺老幼,殺手都沒有放過。

紅袖還說,以朱雀朝廷堪稱興師動眾的大陣仗來看,肯定不是兩國沙場將種門戶之間,普通的報仇雪恨那么簡單,一定牽扯到了某位或者數位地位超然的大修士。

整整十戶、上百口人家,最後只有一對稚童姐妹僥幸逃過一劫,便是對面宅子里相依為命的小築小霧,傳言姐妹當時剛好在玩捉迷藏,躲在內屋夾壁……至於那位少年,是幾年後跟隨一個哥哥搬入對面的宅子,哥哥很快就離開,只留下弟弟與姐妹住在一起,之前並無聯系,直到去年末才有書信往來,原來是在西涼邊境上搏殺上位,成了正兒八經的朝廷命官,牧守一方,至於具體官職為何,賀家狐精就不得而知了。

突然之間,陳青牛嘆了口氣,想起關外馬背上老宋他們的屍體,對那個年輕文官的厭惡,少了幾分。

這邊,年幼狐魅的嘴里,雲淡風輕說著人間慘劇。

那邊,融融洽洽,連同那名沉默寡言的壯實扈從在內,他加上姐妹和少年,四人都側耳傾聽,聽那位年輕官員說著沙場跌宕起伏的廝殺、官場升遷的趣事丑聞、市井巷弄的爭吵打鬧……說到興高采烈的地方,年輕人放言說他有浩然正氣劍,總計六式!可分別斷江,開海,鎮山,盪魔,斬鬼,平天下!

少年眯眼而笑,皮膚黝黑的扈從對此見怪不怪,只是有些無奈。姐姐小築聽得兩眼放光,滿是崇拜憧憬。妹妹小霧則扭頭翻了個白眼,卻被眼尖的年輕官員前傾彎腰,伸手打賞了她一個板栗。

那年輕官員和貼身扈從第二天就離開了軍鎮。

陳青牛讓裴老頭去查詢城門那邊的關牒記錄,以及將軍官署的戶籍檔案,大致捋清了脈絡,如今回頭巷大半都是慘案發生後搬入的門戶,多是在城那邊貧寒之地發的家,不知這邊的水深水淺,給蒙在鼓里,迷迷糊糊就買了這邊的宅子,後悔也來不及。姐妹分別叫柳築、柳霧,祖父柳楊曾經有「入山虎」的綽號,麾下精騎,最擅長途奔襲,官至正四品,更是兩位隱居於此的老營主將之一,與陳青牛暫住的裴家宅子,是面對面的鄰居。

而裴家在朱雀刑部的秘密檔案中,並無活口。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之後陳青牛異想天開,讓隔壁狐妖縫制了一件嶄新道袍,他的本意,是粗略有個道袍樣子就可以了,不用太考究精良,最好用舊布,能夠遮人耳目。不曾想狐穴那邊無趣日子過久了,好不容易有件新鮮事可做,結果對待此事,那叫一個用心良苦,小狐狸紅袖雙手捧著道袍,滿臉的虔誠庄重,小心翼翼交給陳青牛,好似交付了身家性命,讓想要假冒道士的陳青牛很是尷尬。

朱雀王朝崇尚黃老、道教盛行,在崇玄署的座椅,是先道、後儒、再釋,是開國太祖欽定的位次,不但將「道舉」正式納入科舉體系,在王朝衰落時期,還鬧出過「朱雀宰輔重臣,未必擅長執政,卻必然精通青詞」的天大笑話。未經允許,私自穿戴道袍、道冠,屬於僭越之舉,按律需要被流徙數百里、甚至千里之外。朱雀王朝道觀林立,崇玄署記錄在冊有千余座大小道觀,道袍樣式,大體上粗略分為龍虎祖庭和南式、北式三種,三者又各有細分差別,尤其是龍虎山祖庭的黃紫貴人,被譽為羽衣卿相,尊貴殊榮,無以復加。

陳青牛接手的這一件,屬於典型的北方道袍,與西北第一大道觀「觀道觀」大致相似,又不盡然相同。

那座號稱「大道在山下」的道觀,枝葉蔓延,有無數下山雲游道士,紛紛遠游傳道,出道觀,出西涼,出朱雀,甚至出南瞻部洲。

這一點,倒是與遠在千萬里之外的龍虎山,極為相似。

陳青牛覺得太新了,而且太精致鮮亮了,但是實在受不了小狐那一臉「我需要你表揚、多少句好話都不嫌多」的模樣,只得硬著頭皮收下,狠狠誇獎感謝了一番,小狐紅袖才乘興而來乘興而去,它當然是走灶房北牆的那扇木門,陳青牛實在想不通那賀家,如何能夠容忍家中住著幾十尾狐妖,甚至有可能還要幫著它們藏匿形影,以及提供各種稀奇古怪的需求。

然後鐵碑軍鎮就多出一個善於捉妖抓怪的年輕道士,來路不明,一開始眾人只知道此人在賀家大宅展露神通,一手符籙很是靈驗,接下來不知是哪戶人家的千金小姐率先說起,說那位年輕真人道法不知深淺,可相貌真是挑不出半點毛病,風流倜儻,反正絕不比京城的世族子弟差了。緊接著就有位以潑辣著稱軍鎮的大家閨秀,宣稱她的閨房綉樓經常鬧妖,於是暫居回頭巷的年輕真人,就帶著一身法器、背負一柄桃木劍,獨自趕赴她那閨房,擁擠在小院門口的家主、管事、嫡系和偏房子女們,對外都說親眼見到了黃紙符錄無火自燃、桃木劍所指之處風雷震動、妖魅被鎮壓以至於灰飛煙滅,一個比一個說得繪聲繪色,就連那家的雜役仆人都覺得見了大世面,第二天出門買菜的婢女跟人那么一說,還信誓旦旦的,說若是騙人就遭天打雷劈,實在由不得旁人不信,最重要的是那位道士,沒有收取一文錢!只留下一個瀟灑離去的背影!很快鐵碑軍鎮西城,就都知道回頭巷住著一位替天行道的年輕真人,降妖除魔不收銀錢,只為自身修行積攢功德!

回頭巷附近的居民,除了賀家大宅,算是西城的窮人,所以比較後知後覺,並不太清楚身邊多了位年紀輕輕的「道教神仙」。

一開始多是權貴婦人或是大族小姐,提出滌盪陰穢的要求後,才讓人去回頭巷請求年輕真人出手,約莫四五次後,就連許多老奸巨猾的商賈豪紳,都覺得這位年輕道士即便不是傳說中雲遮霧繞的仙師,也該是獲得一脈真傳的崇玄署道士,可放心聘請,求他幫忙祈福消災、張貼鎮宅符籙等等。什么?年輕真人不願意收銀子?那就送古董字畫,實在不行,就搜羅那些孤本珍本道教典籍,再在其中夾帶一兩張銀票,他們心意到了,也顧及到了年輕神仙的修行心境,兩全其美!

陳青牛每次返回小巷,都會遇到蹲在寺廟門口的中年道士,後者不是狠狠歪頭吐口水,就是陰陽怪氣說話,顯然是嫉恨陳青牛搶了他的飯碗。

倒是那名每日早晚兩次清掃地面的老僧,偶爾看到途徑寺廟的陳青牛,都會懷抱掃帚,以便能夠雙手合十。

陳青牛只得還禮,對老和尚打個道門的稽首。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道士陳青牛在「大顯神通」了六次後,終於遇到真正需要降伏的對象。

是一間軍鎮破落戶的祖宅,在此作祟的角色,算不得厲鬼,因為尚且有將卒常駐的軍鎮關隘之內,本就不是孕育大量戾氣的土壤。此間鬼物,多是生前戰死於關外沙場,而且死無全屍,甚至屍骨無存,其中不乏有英魂英烈,都由於路途遙遠或是消息阻塞滯後,導致關內家族來不及處理後事,知曉噩耗後也無法下葬,便在此逗留,徘徊不去。

對付這些道行淺薄不值一提的鬼物,陳青牛起先也沒有如何上心。

夜幕中,他只是一人背著箱子獨自前往那座古宅,箱內除了一柄裝模作樣的桃木劍,一摞貨真價實的黃紙符籙,一大把讓小狐魅從賀家宅院折來的柳條,一只白碗。

桃柳二木,擁有震懾邪魅之力,其實並非鄉野妄言,只不過假道士不清楚如何運用罷了。

古宅的主人,出身鐵碑軍鎮屈指可數的書香門第,當然,所謂的書香門第,水分很大,其實就是祖輩考取過一個秀才功名。

他已經五六年沒能租出這么大一棟宅子,等於少賺了三百兩銀子,自然無比惱火,當初本想著去請回頭巷的道士,來驅除妖魔,結果城內很快有傳聞,說那家伙是個騙子,還喜歡漫天要價,實在心疼銀子,只得作罷。如今來了個神通廣大的真道士,雖然年紀輕輕,但掂量一番,仍是覺得這筆買賣,穩當劃算。所以拖家帶口在祖宅外候著那位年輕真人,談妥了價格,意外之喜,那道士只收了三兩銀子做定金,如果降妖除魔不成,還會事後退還全部銀子。

瞧瞧,這才是高人風范,仙風道骨啊。

陳青牛獨自走入大三進的古宅,徑直來到懸掛文遠堂匾額的大堂,摘下箱子,拿出那堆「法器」,手持白碗,先掐了一個凝水訣,白碗很快水珠凝聚,匯成大半碗水。

再抽出一張事先寫好的丹朱符籙,燒成灰燼,撒入白碗,融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