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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清陽素來畏懼這個太子哥哥,雖說兩人是表兄妹,但她在公主府是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而每每到了宮中遇見顧祁時,卻總跟碰壁似的行不通以前那一套,她的撒嬌和刁蠻在他這里統統不受用,反倒會換來他時不時的皺眉舉動。
他一皺眉,她就哆嗦。
還記得有一次她跟著長公主一起去皇帝那里請安,恰逢顧祁也在書房,結果她好動,趁著母親在和皇帝說話,什么都想去摸一摸,一不小心就碰倒了皇帝的箭筒。
那些個做工細致、材料特殊的箭矢落了一地,引來屋內三人的噤聲側目。
母親素來寵她,又是皇帝的姐姐,當下只是做做樣子,不痛不癢地斥責了她幾句。
皇帝自然也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對她說什么重話。
反倒是那時候才十歲的顧祁,眉心一蹙,淡淡地說了句,「人有禮則安,無禮則危,清陽郡主恐怕要多花花時間在禮節上了。」
那時候的清陽固然不知這句話出自哪里,只是顧祁雖語氣不輕不重,但從他那微微蹙起的眉頭和疏離冷清的眼神里,也能看出他對自己的不喜。
後來她開始進宮讀書,又在明揚齋里頤指氣使過幾次,恰好就被顧祁看到了,當時那個早熟又嚴肅的太子又用那種沒有溫度的眼神看著她,眉頭一蹙,對她而言簡直就是場災難。
總而言之,清陽很怕太子。
眼下被他這么一句冷淡又嚴厲的話語斥責了,前一刻還叫囂著的人立馬就噤聲了,不敢再那么放肆。可是心里那股氣還在,她仍是不服氣地指著楚顏,恨恨地說,「太子哥哥,不是我在鬧,是她!是她先挑起是非!是她先來招惹的我!」
誰招惹的誰,顧祁心知肚明,當下似笑非笑地側過頭去對也是一副狼狽姿態的楚顏說了句,「趙小姐進宮這么些日子,恐怕招惹的人不少啊,不然怎會三番五次地卷入些是非里?不是莫名其妙椅子斷了只腳,就是桌上忽地多出只死蛤蟆,今兒更是光明正大跟清陽郡主打起來了,看來真是太清閑了啊。」
言下之意,明顯是有人存心與她過不去。
清陽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只得紅著眼望著顧祁,一手拉起染了污跡的裙擺,一手指著楚顏,「太子哥哥,我明明和長五、流雲一起在池子邊上玩,卻不料她忽然沖過來弄臟了我的裙子,這裙子是母親在我生辰那天送我的,我自然是十分生氣了,可是她非但不認錯,還侮辱我和母親,若是太子哥哥不幫我評評理,我怎么咽得下這口氣?」
素來趾高氣揚的人總算紅了眼,總歸是個六歲左右的小姑娘,一旦要哭要哭的,模樣還是挺叫人心疼的。
可惜遇上了楚顏這個人精,再可憐也變得沒那么可憐了。
因為凡事一旦有了對比,較弱的那一個就輸定了。
而這場比賽里,勝負早已分出。
只見楚顏在清陽紅了眼之際,已然無聲地落下兩行清淚,兩只手緊緊地絞在一起,咬著嘴唇顫聲道,「你們是在池子邊上玩,可是玩的是彈弓;我的確弄臟了你的裙子,可那是你先把污泥彈到我臉上在先。我無意與你為難,可是自打我進宮以來,你處處與我為敵,我不過是忍無可忍,才終於反抗了……」
話到此處,已然說不下去。
那張清秀稚氣的小臉上滿是淚痕,還有金豆子沿著臉頰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楚顏抽抽搭搭的,卻一直忍著哭聲,沒有大哭出來。
看過宮斗劇的人都知道,有時候最令人憐愛的哭法並非嚎啕大哭,而是落雨梨花、隱忍克制的那一種。畢竟你看《還珠格格》的時候,總會覺得啜泣的紫薇比哎喲連天嚎啕大哭的容嬤嬤惹人心疼多了,不是么?
演技派就是這樣練成的。
清陽見眾人看著楚顏的目光里都帶著同情,當下有了危機感,只可惜自小被呵護的太好,六歲大的孩子一慌起神來也不會考慮後果,立馬朝著楚顏氣憤地吼起來,「你少惡人先告狀!長五不過是在打池子里的魚時,一不小心打到了你,是你自己心胸狹窄,血口噴人,才跑來對我動粗,還侮辱我和母親!」
楚顏泣不成聲地說,「你,你才是血口噴人……魚在水里,我,我在屋子里,哪里會,哪里會有這么差的靶子……」
清陽這個疏忽怎會被楚顏放過呢?當下就被揪了出來。
清陽說不過她,氣得又要沖向她,好好教訓一頓,無奈卻被自己的弟弟拽住了。
秦遠山皺著眉頭,低聲道,「姐姐,不可如此沖動!太子殿下在此,哪里容你動粗?」
他雖是清陽的胞弟,但性子沉穩溫厚,只是素來就對姐姐這種火爆脾氣沒法。
而顧明安拉開楚顏以後,本就站在她旁邊,看她這樣可憐,而清陽還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便開口道,「長五,還是你來說說,怎么靶子差到了這種地步?明明是打魚,竟然打進了屋子,這些年的射箭課估計是白上了。」
清陽簡直要氣暈了,顧明安這是在替楚顏幫腔?
她回頭瞪著長五,而長五囁嚅著不會撒謊,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在場的誰都知道公主府的伴讀長五和流雲兩人,前者善武,後者善文,都是不可多得的好苗苗,試問善武的長五如何會忽地打出這么沒准頭的彈丸呢?
長五的囁嚅無異於是對清陽最大的打擊。
所有人都了悟地看著清陽,而她的臉色唰的一下白了。
自然的,長五會失去准頭打中楚顏並非因為他發揮失常,而是因為他的小主子要他這么做。
大家都心照不宣。
清陽心頭絕望,看著大家都向著楚顏,一下子情緒失控,眼看著就要和從前在公主府一樣發飆了。
豈料秦遠山忽地用力拽住正欲說話的她,捏得她手腕都發痛了,而他自己朝前走了一步,語氣沉穩地說,「太子殿下,今日之事並非姐姐一人之錯,我也有錯。」
顧祁一直都綳著臉,看不出心中所想,當下淡淡地看了眼秦遠山,還算客氣地說,「北郡王有何過錯,不妨說出來聽聽。」
秦遠山依舊握著姐姐的手,沒有放松,「其實今日是我想與姐姐開個玩笑,所以躲在柱子後面捏了顆泥丸扔過來砸中了姐姐,而姐姐當時沒看見我,約莫是以為那泥丸是屋里的趙小姐扔來的,這才動了氣,以至於兩人因為誤解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