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大殿後君亦仍舊垂著頭，盡管面上同往日一般肅穆，但有心人卻能發現其情緒低落得反常。

「砰——」

直到撞到什么硬物他才緩過神來，抬頭一看，三師姐正齜牙咧嘴地揉著額角，一雙眼睛頗為幽怨地瞪著自己。

「我說師弟，你這是要嚇死我嗎？！」

「抱歉，三師姐……」

羅漣氣悶地揉著痛處，揉著揉著卻不自覺地放下手來：「咦，你不高興？」語氣很是訝異。

四師弟確實是個傻小子，人就像不知什么是愁似的整天樂呵呵的，她還從沒見過他這副愁眉不展的模樣哩。

「沒……」對方否認，話雖如此，他的眼神卻躲閃著。

羅漣平時是個大而化之的人，但在細節上倒是出奇地敏銳，不消片刻她便猜出了一二。

「師父召你去說什么了嗎？」對方身後只有一條路，也只能通向擎雲殿，而師父在白天時往往喜歡坐在里面休憩品茶，「難道是你練功有問題？」

話才脫口而出羅漣便察覺出不對來，四師弟素來勤勉，在他們七人之中尤其突出，也正因為此師父對他格外青睞，甚至還常勸他適當放松放松自己，心疼都來不及，又怎會在這方面加以批評？

「師姐，我、我還有事，就先……」對方含糊不清的話語令人愈發驚奇，無奈逃得太快根本抓不住，羅漣只好眼睜睜看他脫離視野范圍。

說自己有事的君亦在成功避開追問後卻徑直來到廚房，廚娘一見到他就笑開了花：「君小子又要給小七送糕點？」顯然知曉不少八卦。

君亦漲紅了臉卻沒否認，在對方戲謔且不失友善的目光下順利地端走了兩盤剛烘烤出來的杏仁酥。

盤子里的糕點還冒著白乎乎的熱氣，就像他此刻的心。分明師父的告誡還縈繞於耳畔，分明他不該產生這種齷齪的念頭，但只要一想到等會兒能見到小七，他的心就滾燙無比。

近了，近了……

「咚咚——」即使來了這么多次還是緊張得難以自制，君亦舔舔略干燥的嘴唇，「小七……」

「進來。」

得到允許的君亦推門而入，第一眼就看到對方正伏在桌上，手下壓著一本書，指尖微動便翻開一頁，卻是頗為隨性的樣子。

他將糕點小心翼翼地擺在對方面前，輕聲道：「還是熱的，快吃吧……」

對方懶洋洋地覷了他一眼。

君亦忙不迭移了視線，頓時不知手腳該往哪兒放：「小、小七，我……你……」一時半會兒竟連舌頭都捋不直了。

他的余光一直留意著對方的動靜，縱使沒有望過去，他也依然知道對方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

……她、她在看什么呢？為什么還不吃杏仁酥，都快冷了吧……莫非是他哪里不妥當，這才招惹了她的注意？

思及此，君亦越發不自在，一想到自己可能哪處不妥帖，還站在對方面前丟臉，他就羞愧不已。

原本心情抑郁的穆霏淺在看到這一幕時不由得多雲轉晴，她眉尾飛揚，只剎那一張臉便染上明媚色彩：「師兄。」

對方猶如一只害羞的鴕鳥，下巴都抵到胸口了還不自知。

「師兄……」穆霏淺不僅叫他，還伸手拍拍身旁的板凳，「過來坐。」

對方緊了緊蜷縮在袖中的拳頭，仿佛在跟什么努力作斗爭：「……好。」他依言在她身旁坐下，殊不知自己謹小慎微的模樣取悅了對方。

「……師妹在看什么？」君亦好不容易醞釀了一句尋常的問候。

對方皺了皺眉頭，似乎在認真思考：「你問的是剛才還是現在？」

君亦呆住，剛才和現在有區別嗎？

「剛才我在看書，現在嘛……」大概是姿勢的緣故，從臂彎里傳出的笑聲有些沉悶，卻又意外蠱惑人心，「……我在看你。」

「……小、小七！」有那么一瞬間君亦想迅速逃離這里，可他按捺住了。

這、這種話怎么能……君亦只覺渾身的血液都往臉上涌去，火辣辣的感覺良久未消。

「我……」他分不清在自己胸口翻涌的情緒是什么，只感受到那股浪潮一波一波朝自己襲來，直至頭腦眩暈得厲害。

還好剛才沒有站起來，君亦暗自慶幸，不然倒在小七面前丟人就丟大了。

「喏。」

他下意識地回頭，一塊糕點恰巧湊到自己嘴邊，抬眼只見對方笑靨如花。

「謝……謝謝……」卻不知此時自己是該接過還是選擇被投喂，顧慮半晌他瞅了瞅對方，隨後張開嘴，美味入口的同時一絲甜蜜也在心底隱晦暈開。

小七喂他……親手……可是師父不是才對自己說過不可太……腦中警鈴敲響，君亦即刻低頭反省。

穆霏淺倒沒怎么注意到對方沮喪的神情，手扯扯對方的衣袖，眼睛卻一直盯著桌上的書沒有絲毫轉移。

「你來幫我看看。」

聽到召喚君亦立馬挪身上前，竟是片刻都不耽擱：「唔，這本書……」

「這里我不太懂。」對方指著一排小字。

「『喜怒哀樂，慮嘆變慹，姚佚啟態……』啊，『喜怒哀樂』就是人的情態，『慮』指思慮、思想……這里的『姚』嗎？它是放任的意思……」

眉峰微隆，目光專注，還在不停為她講解困惑，君亦就是這樣一個做事較真的人。

「……那、那小七……聽懂了嗎？」他不敢側過臉去，因為光是被對方注視著臉上就已經燒紅一片。

繼而卻聽見對方笑出聲：「師兄，你嘴邊有東西。」

「嗯……啊？！」反應過來後君亦連忙擦拭起嘴角，整個人愈發像一只煮熟的蝦子。

他默默想，對方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能使自己手忙腳亂，他真是沒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