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令牌。」陸追從床頭摸出一個盒子,「是遣散還是做別的,你決定便是。」
蕭瀾道:「好。」
「還有我爹。」陸追看著他,「你知道要怎么應付,對吧?」
蕭瀾道:「嗯。」
陸追沉默了一會,道:「我覺得你這『嗯』聽著沒什么底氣。」
蕭瀾不得不解釋:「為了不暴露我與你的關系,同時又要將季灝的來歷說明,先前不得已隱瞞了些事情,或許前輩覺得我說話有些前後矛盾,不夠誠懇。」
陸追目光幽幽。
蕭瀾道:「我將來自會向前輩解釋此事,不會……」
「不會什么?」見他話說一半止住,陸追問。
蕭瀾道:「不會耽誤你與我的親事。」
……
積雪撲簌融化,在窗台上暈開小小的濕意,在心里也暈開一圈漣漪。
直到蕭瀾離開後,這漣漪還未靜止,甚至還一波連著一波散開,直到將心底攪得七七八八,又亂又軟。
「爹。」阿六敲門。
「進來吧。」陸追從遐想中掛滿紅綢的江南老街里回神,撐著身子坐起來。
阿六推門進來:「我聽到那姓蕭的走了?」
「嗯。」陸追靠在床頭,「他回來也只是為了說事情,說完了,自然就走了。」
「那我呢?」阿六挪了一把椅子坐在床邊,「那老頭是打發我回來殺爹的,我還要做樣子給他看嗎?」
陸追道:「你莫非還要回去不成?」
「我自然不想回去,可林威過陣子咳口血,又昏迷不醒的。」阿六愁眉苦臉,「得早些拿到解葯才成。」
「爹同蕭瀾都去了那福壽街的小院,你就先在山上待著吧。」陸追道,「若他們對付不了那老頭,我們再想別的法子,也不遲。」
「也行。」阿六答應,心中依舊在想,分明就是一樣的□□,為何自己就能沒事。
莫非除了能陰錯陽差破陣,還能百毒不侵不成。
若真是這樣,那誰嫁了自己,可真是占了一個碩大的便宜。
忍不住便很感慨。
「阿嚏!」山下,岳大刀一連打了十幾個噴嚏。
「你沒事吧?」陶玉兒問。
「不是風寒不是風寒。」岳大刀趕忙擺手,生怕會被拉回青蒼山,阿六還沒找到呢,解葯也沒找到。
這小丫頭片子,倒是挺痴心。陶玉兒心里嗤了一聲,帶著她剛想換一條胡同,另一頭卻傳來鬧哄哄的聲音,像是出了事。
陸無名單手握緊劍柄,冷冷看著周圍一干人。
他下山時依舊易容成了兒子的模樣,也依舊剛一進城,便被冥月墓的人團團圍了起來。
待陶玉兒與岳大刀匆匆過來時,眾人已經戰成一片,整條長街上空空盪盪,百姓早已四散無蹤,甚至連江湖中人也不敢再看熱鬧——當初被蕭瀾抽得那一鞭子,直到現在還骨頭縫疼,冥月墓可不好招惹。
岳大刀隱在巷道後,吃驚道:「為何會是陸公子?」
陶玉兒亦微微皺眉。
陸無名騰躍側身,右手只凌空一掃,甚至連劍都未出鞘,圍攻上來的一圈人便已紛紛慘叫著跌落在地。
陸追師承陸無名,父子二人劍法有九分相似,甚至連陶玉兒也未看出端倪,只是詫異為何陸追在一夜之間,看起來便已病痛全失,像是完全換了一副身體。
若說他先前是裝的,自己可是親手把過脈的,裝得未免也太像了些。
陸無名踩過那些橫七豎八躺在街上,正在哀哀呼痛之人,從一旁樹上拿下斗笠,繼續不緊不慢朝前走去。
陶玉兒心里越發疑惑,想要跟上,身旁岳大刀卻突然眼一閉,直直昏了過去。
……
陶玉兒被嚇了一跳:「喂!」
岳大刀雙目緊閉,一動不動。
陶玉兒從懷中掏出清涼葯,湊近她鼻翼,刺骨冰涼的味道幾乎隔著半條街都能聞到,岳大刀卻依舊毫無醒轉的跡象。
因為她是裝的。
若說剛開始還沒反應出來,那么在看過三四招後,她已經能斷定那九成九是自己的師父易容,自然不能再放陶夫人跟著他壞事,於是當機立斷,閉眼暈厥,雷打不動。
陶玉兒:「……」
穿過街巷胡同,陸無名在河邊停下腳步。
他身後的人也停下了腳步。
陸無名道:「這位朋友既然來了,又何必要隱匿行蹤,鬼鬼祟祟。」
「呵呵」的干啞笑聲傳來,一個黑色身影緩緩移出背巷,道;「明玉公子果真厲害,連這樣都能覺察出老朽的動靜。」
陸無名轉身看著他:「你是何人?」
「你自然不認得我。」對方蒼老的面容上遍布溝壑,不像是因為年齡與風霜,倒更像是因為烈火與毒蟲,「不過若是你爹在,那就有趣了,他許是萬萬也想不到吧,我還活著吶。」
陸無名看著他脖頸處那血紅的胎記,猛然明白過來,近日來這洄霜城中的亂子,關於紅蓮盞的謠言,幾乎瘋魔的江湖中人,以及那所謂來自「東海孤陽島」季灝的身份與目的,一件件一樁樁,究竟是因何而起,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