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一瓶蠱蟲(1 / 2)

同歸 語笑闌珊 4158 字 2020-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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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一瓶蠱蟲】為何連陣法也能自學

周圍一圈守衛依舊似石雕一般,沉默不發一言。只有桌上蠟燭燃燒發出細碎聲響,一縷青煙自火光中飄出,直直向上升起,到了半空方才四下消散,給原本就粘稠的空氣加了幾分嗆鼻氣息。

模糊,寂靜,凄冷,陰暗。

這間小小的暗室,就像是冥月墓的縮影,陳舊腐爛的壓抑感如同惡魔,漂浮游盪在每一個角落,密不透風包裹著,帶來近乎於窒息的焦慮與痛苦。

蕭瀾不知道,那么喜歡清風與明月的陸追,是如何在墓穴里度過一個又一個漆黑如淵的日夜。

阿魂送來的被子又大又厚,能將蕭瀾整個人都裹進去,隔絕出另一片世界。另一半被子被壓在身下,他的手用極其細微的動作探了一遍,里頭果然夾著一個絹帕。

暗室中的光線原本就微如螢火,被厚重的被褥一隔絕,更是連半分亮也透不進來。那空空妙手的書信是用葯水所書,在黑暗中發出暗綠的亮光,恰好能看清每一個字。只說葯師准備的蠱蟲已被他偷梁換柱,讓蕭瀾只管按原計劃行事便可。

「姑姑。」外頭傳來說話聲。

蕭瀾閉起眼睛,繼續躺在地上大睡。

鬼姑姑推門進來,就見地上飯菜散落,碗盤胡亂滾著。監牢中間鼓著被子,蕭瀾正睡得四仰八叉,不由眉頭一皺,厲聲呵斥周圍守衛:「一個個都瞎了是嗎?不知道將地上打掃干凈?」

蕭瀾眼睛未睜開,只枕著手臂搭著腿,吊兒郎當道:「姑姑看不慣我這窩囊樣子,只管罵便是,何苦要遷怒不想干的人。」

「我知道你心里有氣。」鬼姑姑屏退眾人,獨自站在監牢外,「從小到大,你也不是只同我鬧過這一次別扭,有何好看不慣的。」

蕭瀾道:「姑姑去查黑蜘蛛與食金獸的事情了嗎?」

鬼姑姑點頭:「查了。」

蕭瀾總算是睜開了眼睛,盤腿坐起來:「可有收獲?」

「你說得沒錯,黑蜘蛛的確與人暗中勾結,在冥月墓中開鑿了不少心的暗道。」鬼姑姑道,「也運了不少財寶出去。」

蕭瀾道:「那姑姑打算如何處置他?」

「在那些暗道中,有許多是我先前不知道,甚至連想都沒想過,那里竟然也能開鑿出一條路來。」鬼姑姑道,「他,或者說他與那食金獸,的確是有些本事的。」

蕭瀾道:「所以?」

鬼姑姑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目光多有蒼涼與失望。

「若我沒猜錯,姑姑也是想打開這冥月墓的吧?」蕭瀾輕嗤一笑,挑眉對視。

鬼姑姑卻問:「我為何要打開它?」

「為了寶藏,為了武林秘籍,甚至是更多想不到的奇珍異寶。」蕭瀾道,「多少武林中人對此趨之若鶩,姑姑守著這冥月墓,難道就從未動過半分心?」

鬼姑姑道:「你先前可從未管過這些。」

「先前我一直想不通,姑姑為何會對黑蜘蛛不管不顧,任由他拉幫結派。」蕭瀾道,「現在才明白過來,因為他這些私底下的動作,會為姑姑省下許多事。再進一步,若他當真運氣好,誤打誤撞破了冥月墓機關,那連紅蓮盞也嫌多余,哪里還用費盡心思搶來奪去。」

鬼姑姑並未反駁,卻問:「你喜歡這漆黑的墓穴嗎?」

「原本是喜歡過的,至少這里很安靜。」蕭瀾道,「可現在姑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將瀾兒往外趕。」

「我的確想將你趕出去,讓你帶著冥月墓一起出去。」鬼姑姑單手握住鐵欄,聲音沙啞,幽幽像是傳自地下,「可你呢,滿心都是陸明玉,辜負我多年苦心栽培,簡直就是一個瘋子!」

「原來姑姑是想將家搬到地面上,不願在屈居墓穴里。」蕭瀾嘆氣,「多簡單一件事,至於如此大費周章?」

鬼姑姑揮手,一道凌厲掌風打得蕭瀾整個人都晃了晃。

齒間漫上些許腥甜,蕭瀾捂著胸口,微微閉著眼睛。

「裝瘋賣傻。」鬼姑姑居高臨下看著他,語調冰冷。

昏黃的光線跳動幾下,燈中最後一截蠟燭也化成淚垂下,只有一根燈芯,依舊頑強地燃燒著,發出幾不可見的光亮。

蕭瀾整個人都隱入黑暗中,半晌之後方才開口:「姑姑是想帶著冥月墓中的寶藏,永遠離開這里吧,從小就指責瀾兒心太野,原來姑姑才是最厭惡這漆黑墓穴的那個人。」

鬼姑姑並未反駁。

經過數百年的歲月更迭,這墓穴內已經一天比一天要更加腐朽,陰冷,潮濕。那四處盛開的紅色小花無時無刻不再提醒她,這墓穴終有一日會滲水坍塌,將所有的珍寶與秘密都深埋地下。待到那時,機關雖毀,卻會有數之不盡的武林中人,如同聞到血腥味的蒼蠅,從四面八方貪婪地圍上來。

沒有了鏡花陣,沒有了精妙的墓道機關,單憑冥月墓中的弟子,又哪里會是他們的對手。只有在墓穴毀滅之前,將里頭的寶藏與秘笈先找到,才能實現自己畢生的心願,建立起新的教派,令中原武林聞風喪膽。

她一生做事謹慎,幾乎是步步為營,只出過屈指可數幾個變數。一是海碧,二是翡靈,三便是蕭瀾。這些都曾是她最看重,最疼愛的人,可也都在最關鍵的時候,選擇了背叛與離開。

心中有再多怒火與不甘,海碧與翡靈都早已不在身邊,唯有一個蕭瀾,這回她無論用什么手段,也要永遠將人留下。

蕭瀾問:「姑姑又想故技重施,將我的記憶全部拿走嗎?」

「你將來會感謝我,今天替你做出的所有決定。」鬼姑姑道。

蕭瀾頭靠在鐵欄上:「此番我回來,原是想和姑姑好好講道理的,卻沒想會落得如此下場。」

「是想和我講道理,還是想查明陸明玉究竟中了什么蠱,好回去替他解毒?」鬼姑姑問。

蕭瀾在黑暗中笑了笑,沒說話。

「你明知道這次回來會有危險,可最終還是來了。」鬼姑姑道,「如此一說,我倒是該感謝陸明玉,能將你騙的團團轉,眼看著前頭是荊棘陷阱,還能閉起眼睛往里跳,省了我不少事情。」

「現在我被困於此,或許頂多再有個三五天,便會記憶全失。」蕭瀾道,「死也死個明白,姑姑總該告訴我,合歡情蠱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吧?」

「姑姑不會再聽信你任何話了。」鬼姑姑將手伸進鐵欄,用冰冷粗糙的手背緩緩滑過他的臉頰,「哪怕是在記憶全失的最後一刻,也不會告訴你任何事。」

蕭瀾側首躲過她。

鬼姑姑在一片寂靜中,看了他許久,方才將手抽回來。

三枚銀針自牆內彈出,飛射入蕭瀾的脖頸。

寒冷而又銳利,吞噬掉所有意識,只余下永恆的黑暗。

鬼姑姑起身出了暗室,守衛再度魚貫而入,將昏迷的蕭瀾團團圍住。

阿魂在外頭焦慮萬分,又不敢打探消息,只在大殿中團團轉。

空空妙手倒是不緊不慢,一直閉目靠在一根大梁上,看似在愜意養神。

「老,老前輩。」阿魂實在忍不住,在下頭低聲喚他。

空空妙手被叫得心煩,孫兒跟著自己縱橫墓穴的春秋大夢被吵醒,滿心都是火,睜開眼睛粗聲粗氣道:「有事?」

「老前輩不去想辦法看看嗎?」阿魂道,「少主人被關在鐵籠子里,慘得很。」

空空妙手搖頭:「這算哪門子的慘。」

「那還有姑姑呢,姑姑平日里再生氣,也不會這么責罰少主人,這回定然是氣急了。」阿魂又道,「她去找了許多次葯師,葯師不是好人的。」說到這里,聲音更小了幾分,生怕會被旁人聽到,「老前輩就不擔心少主人嗎?」

「只管放寬心。」空空妙手重新閉上眼睛,「我比你更擔心他。」

阿魂站在下頭,還在眼巴巴等下一句,至少能將計劃說一說。空空妙手卻已經重新睡了過去,他只有在心里狠狠一跺腳,繼續在大殿里頭背著手轉圈,心亂如麻。

與此同時,日月山庄。

陸追泡在葯浴的大桶里,濕發貼在肩頭,臉頰紅潤而又健康。

阿六在外頭敲敲門,然後便端著一碗新的葯湯進來,替他加進了浴水中。

溫度升高些許,侵進骨頭縫里,更舒服了三分。

陸追幾乎連眼睛也不願睜開。

阿六端著小馬扎坐在他身邊,盯著看了一會,道:「爹。」

陸追道:「嗯?」

「我發現這葉谷主挺神的。」阿六道,「爹的臉色比起在那青蒼山時,不知要好上多少。」

陸追笑笑:「江湖第一的神醫,豈是浪的虛名。」

「這日月山庄真是個好地方。」阿六道,「爹還是多住一陣吧。」

「這是別人家,沈庄主又不肯收銀子,哪能一直厚著臉皮住下去。

陸追敲敲他的腦袋,「我們是來治病的,治得差不多也就該走了。」

「治病哪能差不多,那得全治好才成。」阿六道,「我今日去幫著廚房劈了滿滿一房柴火,還將石磨給修好了,往後天天干活,也不算白吃白住。」

陸追「噗嗤」一聲笑出來:「岳姑娘呢?」

「睡了。」阿六道,「她也想來看爹的,可後來聽谷主說這葯浴要泡一個多時辰,就改成明早來了。」

陸追問:「何時能成親?」

阿六拍胸道:「現在就能。」

「想得美。」陸追好笑,「人家好好一個姑娘,多少人等著要,你未說媒未下聘,這么就想帶著跑?」

阿六嘿嘿道:「我亂說的。我問過岳姑娘了,她說要等這一切風平浪靜後,再讓我上門提親,喜事也要在朝暮崖辦的,她想去那里。」

陸追道:「你可當真是運氣好。」

「爹的運氣也會好的。」阿六道,「現在已經慢慢變好了。」畢竟有江湖第一的神醫守在身邊,這可是沈盟主才有的福分。

陸追道:「回去歇著吧。」

「還有一道葯呢,我得等葉谷主。」阿六挪著板凳,往他跟前挪了挪,笑道,「爹。」

陸追道:「看你這一臉淫|笑,非奸即盜。」

阿六頗為受傷,怎么能是淫|笑呢,分明就很純良。

他期盼道:「反正也無事可做,說說我娘唄。」

陸追:「……」

阿六拱了拱浴桶,震得水面直晃盪,震得陸追覺得,自己險些滾了出去。

阿六繼續目光炯炯。

陸追道:「你覺得你娘應該是誰?」

阿六道:「這我哪知道。」

陸追道:「猜。」

阿六道:「我認識啊?」

陸追點頭。

阿六冥思苦想。

自己認識的姑娘,一共也沒幾個。自己認識,爹也要認識的,那就更少了。

將屈指可數的幾個人挨個在腦海中輪了一回,阿六小心翼翼地問:「是李姑娘嗎?」

陸追納悶:「李姑娘是誰?」

阿六道:「李翠翠。」

陸追道:「聽著有些耳熟。」

阿六遺憾道:「那就不是了。」

陸追想起來:「朝暮崖下賣鹵豬頭的茶棚老板娘?」

阿六道:「啊,是她。」

陸追:「……」

陸追疑惑而又不可思議道:「你是怎么想到她的?」

阿六道:「因為爹說過,我娘是一個威風凜凜,又高又精壯,還很霸氣的人。」那還能是誰,只有這位李姑娘,和自己差不多高,斬起豬頭來,骨頭也能敲稀爛,力大無窮,威猛霸道。

陸追很想給他兜頭一水瓢。

阿六繼續晃悠水桶:「不是就不是,我猜不到了,爹你說說唄。」

陸追被他吵得腦袋疼。

阿六道:「爹若是說了,我也用一個秘密來交換。」

陸追撇嘴:「你能有什么秘密。」

我當然有啊!阿六壓低聲音:「和蕭瀾有關。」

陸追:「……」

阿六伸出一只手:「君子一言。」

陸追將他的手一把打落,自己向後靠在浴桶邊上,懶洋洋,晃悠悠。

空氣潮濕而又溫暖,人又懶又舒服,在這種時候,同親近的人說一說將來,說一說心上人,似乎也是一件挺好的事情。

況且遲早也是要知道的。

陸追道:「他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阿六全神貫注,點頭附和:「岳姑娘也是我心里最好看的人。」